「幡」指的是直幅長條,高豎店家門口的長形旗幟,而雲字幡以暗藏雲字的雲朵為底色,夭青色幡布為旗幟,高高掛起,隨風飄揚。
這是近幾年才興起的新商號,無人見過雲字幡的東家,僅知它一開始是以綢鍛行起家,慢慢地擴展到米浦、南北貨商行,甚至是賓客雲集的酒樓、旅棧等無所不包的樹立起雲字幡。
有人傳言雲字幡是朱雀城城主揚雲鳳旗下的生意,他名字中有個雲字,八九不離十,放眼朝陽玉朝,也只有他有足夠的財力能夠撐起半片夭,迅速地打響名號,不怕其他商賈魚目混珠,妄想分一杯羹。
但事實上「雲」字是出自上官流雲的雲。
上官流雲十五、六歲時便展現驚人的經商才能,屢屢向其父建言賺了不少銀子,才致使今日的上官府郎如此富麗堂皇、歷久不衰。
可是樹大易招風,人紅易招嫉,他在一次收購茶葉的買賣中幫父親賺進大筆銀兩後,龍心大悅的上官老爺竟得意過了頭,在兩位夫人面前大贊小兒子有天縱之才,並宣稱他足以繼承上官家當家之位。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有兩個親生兒子的老爺子怎會獨厚一子,百年之後還是長子承繼香火,次子輔佐左右。
可偏偏有人听進心里了,那一日過去後的第三夜,上官流雲不知誤食了何物,上吐下瀉,月復痛如紋,面色發黑地命懸一線。
雖然後來人是救回來了,但從此心性大變,他不再給予父親任何建議,鎮日游手好閑與眾位姊姊打情罵俏,逗笑合羞帶怯的小泵娘,把討女子歡心當是畢生使命。
于是乎,風流之名不腔而走,無人不知上官三少是個多情種,是在脂粉圈打滾的俊逸少爺,為他芳心暗許的姑娘家不計其數。
不過表面上如此,不代表他真是一無是處,在死亡邊緣游走過一番的上官流雲知道,鋒芒太露只會招來妒恨危險,經一事長一智的他轉而藉由他人的名義,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兩,隱而不宣地開疆關土,創立一番偉業。
只是他無法離開上官家,仍得扮成敗家的浪蕩子,因為他的娘親是上官老爺的二夫人,兩人夫妻情深,難分難舍,為了顧及她,他暫時走不開。
「……雲弟,雲弟,該你走下一步了」
耳邊傳來帶看痕音的叫喚,上官流雲心不在焉地移動白子。
「瞧你魂不守舍的,一顆心不知飛哪去了。」臉帶病容的上官仲雨出聲取笑,一子下定,贏了他這一局。
「大哥棋藝精湛,小弟不才,又輸你一回了。」他拱手輕笑,眼角不時地往外瞧。
「口可……不是我棋藝佳,是你不專心,外頭有什麼好風景,讓你流連再三,一副坐不住的模樣?」知道他的不專心所為何事,他故意說道。
「沒得事,大哥多心了,我只是連輸了好幾局,想招些好運氣。」他笑得宛若春風拂面。
怎麼這麼久,不會真出事了吧?他實在不該答應她離開身邊,大夫人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非一般下人招架得了。
今日一早,大哥難得來洗洗樓找他下棋,沒多久她被人給招了去,他沒有借口推辭,也不好將人強留下,只好任由那人將牡丹帶走。
「自個兄弟還說不得心底事嗎?我這身子也不曉得還能拖多久,日後奉養雙親的責任就得偏勞你了。」上官仲雨語重心長地道,一點也不忌諱。
「大哥別說晦氣話,咱們上官家別的不多,就銀子多,還愁找不到好大夫嗎?你不要把自身的責任往我身上推,小弟我只想玩樂終日,當個閑散少爺。」上官家的擔子他接不下,也沒本事接。
上官仲雨清瘦的面容露出一抹溫笑。「就算是為了你的牡丹小婢也不肯?若你說話沒份量是保不住她的。」
上官流雲神色一整,故作不解,「不過是個婢女罷了,用得看我花心思嗎?」
「這話,由你口中說出,你自己相信幾分?」他想瞞誰,自欺欺人而已。
「為何不信,傾慕我的女子何曾少過,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他神情平靜的說道。
「可是她眼中沒有愛慕,對你也非情意纏綿,反倒是你……」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因果報應,果然不爽呀!
「我怎樣?外頭排隊等著要服侍我的女人多得是,我還嫌她不解風情,本少爺這樣的極品放在眼前還看不上,肯定是眼瞎了。」上官流雲刻意數落,將牡丹說得一無長處。
「既然雲弟多有嫌棄,不妨讓給為兄,我屋里正好缺個貼心的可人兒解悶。」
他長年藥昧充斥的玉樓閣反不如他洗洗樓清爽,一股花香昧引人心曠神恰。
上官流雲聞言差點捏碎了手中白棋。「想容表妹就快過門了,你屋子里若多個人豈不吵翻了天,小弟可不做害你家無寧日的罪人,小婢女我自個收著,免得你左右兩女擺不平。」
「所以為兄這要請教你,你是怎麼令眾女為你如痴如狂,甘願空間獨守,等你浪子回頭?我好學得一些,才能左擁嬌妻,右抱美婢。」
「呢!這……」他尷然無語,無侍俊顏蒙上一層陰郁之色。
「哈哈,不開你玩笑了,瞧你緊張得臉色都變黑了,為兄雖不常到外頭走動,可你的心思還能猜出幾分,自從那名叫牡丹的丫頭從你的視線消失後,你的棋路就亂了。」心不在了,人也跟著恍神。
大哥的笑聲一落下,他當下紅了耳根。「我是擔心她不知進退,惹惱了大娘,把她氣出病來。」
「那不正好順了你的意,我娘一生氣或許會把她調走,罰她做些粗重的活,好磨磨她的性子。」就怕有人舍不得,趕著袒護。
黑瞳-黯,他輕嘆出聲,「大哥何苦為難我,非要逼出我的心事,我不過求一世平安,安閑度日,這又犯著誰了?」
他要的,會自個兒從無到有的取來,不需要跟人事、跟人搶,擠破頭分食一塊大餅。
「如果我身子骨爭氣點,我會說:你飛吧!不論飛得多高多遠都成,隨心所欲地飛到你想去的地方,可是我能了無牽掛地說出口嗎?我這世的兄弟只有你一人。」他何其不幸,生就上官家長孫,若他能有副強健體魄扛起家業,也不致讓雲弟這不的性子落得有如籠中鳥的境地……
上官流雲默然了,他明白兄長待他都是出自真心的關懷,從無一絲私心,但是他沒法忘卻那一夜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大口的黑血不斷嘔出,眼睜睜地看死亡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當時的害怕和驚懼非筆墨可以形容。
大夫說他被下了毒,一種會腐蝕五髒六晰的毒藥,只要差個一刻鐘解毒,他就算救回來也是半個廢人了,口不能咽物,只能以流質食物落喉,藥不可停,一日三回,吊著他一口氣。
換言之就是行尸走肉,活著也等于是死,生不如死。
「雲弟,為兄知道你和娘親處不來,可大哥只求你一件事,若有一天我有個萬一,你別放下這一家子不理,尤其是我娘,我已經很久沒見她笑過了。」
男人多情,受苦的往往是女人,娘親的郁郁寡歡他是看在眼里的,良人的左擁右抱是為人妻子心中永難抹滅的痛,她不僅得與人共事一夫,還得忍受丈夫的冷落,淚濕枕畔,無人可訴。
「我……」上官流雲正愁沒借口好閃避兄長的托付,一道淺綠色身影已翩然出現,他恰好轉開話題。「我的好牡丹,你怎麼舍得讓你家少爺等得兩鬢斑白,早生華發?!自個說要我罰你什麼。」
他起身迎向那抹身影,不安分的手又伸向她肩頭。
她閃身一避。「二少爺若找得出一根白頭發,奴婢任您處置。」
「包括我夜里發涼,找你來暖暖身子?」真不識趣,你以為你逃得出本少爺的手掌心嗎?上官流雲先一步洞悉夏牡丹閃躲路線,再次上前堵住她的去路。
夏牡丹很無奈的翻翻白眼,無賴少爺賊得很,總是知道她往哪里溜。「二少爺怕冷,擺上十來個火盆子不就得了,屋里一熱就不涼了。」
「沒良心的小花兒,火盆子哪比得上軟玉溫香在懷,不能又搓又揉,蹭蹭磨磨,我真是白疼你了。」就她敢頂嘴,半點頗面也不給。
「少爺若真疼婢子,又怎會放任婢子在大夫人面前听訓,沒半點搭救之意。」
枉他先前說得好听,誰知卻是空口白話,沒一句能信。
上官流雲面上一熱,略顯狼頓。「那是大夫人吶!為人子女者當听從長輩盼咐,以盡孝道。」
「大丈夫怎可言而無信,不守承諾,以後請二少爺別在奴婢眼前畫大餅了,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輕易說出口,奴婢不想三皇瞧不起只會說大話的主子。」她故意把話說重了,好引起他的愧疚。
「我……呱……我不是不管你,那是……不得已……」他一出面,這件事肯定沒完沒了,只會讓人有機會借題發揮,對她多加責罰。
殺一做百,他表現得越在意,她越無法全身而退,因此她的安危其實是取決于他的態度。
因此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笑語如常地眼看她被帶走,大娘不過是藉由她來試水溫,看他是否能無動于衷,他要是沉不住氣就中計了,還多了個弱點受制于人。
而這些話他不能坦然告訴她,因為當年意圖毒害他的人就是看似婉約貞靜的大娘,她始終防著他,唯恐他奪走她僅剩的一切。
「請讓我說句公道話,雲弟確實因你而心神不寧,非有心失信于你,從他連輸了好幾盤棋看來,你在他心中的重量還挺沉的。」他頭一回看到向來從容不迫的弟弟如此心不在焉、神思恍惚,好不容易她回來了,可她一發脾氣,雲弟竟然眼神一a,甚至慌了手腳想解釋。
「大哥……」上官流雲苦笑地想制止他倒自己的老底。
其實他不想讓人曉得他也有手足無措的一面,尤其是在牡丹面前,談笑間用兵如神,風趣誡諧的笑臉迎人才是他給人看的那一面。
夏牡丹不想接續這話題,看上官仲雨舉杯欲飲茶,忙轉開話題道:「大少爺,冷茶傷胃,你別這樣折騰自己了,奴婢幫你換壺熱茶。」習慣使然,她沒多想地重徹一壺茶,將過往有著夫妻情分的大少爺伺候得無微不至。
雖是重生了,可是有些習.噴是改不了的,她當夏姨娘的時間遠超過身為上官流雲的小牌的時間,對兩人的熟念度自是不同。
只是她不經意的作為卻引發兩個男人異樣的感受,一個是對她的細心及體貼入微動容,忍不住多了一份心思;一個是眯眸冷視,非常不是滋味,一桶酷不小心打翻了半桶,介意得很。
「平日怎不就見你對我這般貼心?茶冷了,你要我1等就喝,還說燒水的柴火省著用,有茶喝就不錯了。」好明顯的差別待遇,他這口氣梗得難受。
夏牡丹臉皮薄難藏羞,她惱怒地拍開他搶茶的稚氣舉動。「二少爺壯得像頭牛,生飲涼茶再適合不過了,你鬧騰個什麼勁,想讓人笑話你不成。」
「哎喲!瞧瞧我家牡丹多撥辣,她就只會凶我而己,對旁人倒是客客氣氣地和顏悅色,少爺我該抱不平為自個叫屈呢,還是自夸教得好,沒給主子丟臉?」上官流雲表面上是埋怨不已,可話里有話地將艷色小婢歸于他羽翼之下,豈不意味十足。
他這小家子氣的舉止教人好氣又好笑,明眼人哪會看不出他在吃昧,鋪條大路給自己好走,順便宣告此妹已名花有主,他人休要覬覦。
當然,他昭然若揭的小心眼不見得每個人都贊同,至少他的牡丹小婢還沒把他往心里擱,心中懸懸念念的全是她將來要怎麼在上官家待下去。
自從她決定不再為人妾室後,沒有地位的她便失去與人抗衡的力量,低下的奴婢身份只能任人宰割,主子要她生她便生,主子要她三更死活不到五更,而靠不住的二少爺更是甭想指望了。
唯今之計她只有靠自己了,在艱難的處境中找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