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宮雪霓跟衛華帶著小乞兒走到大街邊,然後對小乞兒使了個眼色。
小乞兒會意,沖了出去,沒頭沒腦的直接撞上了正在打罵小二哥的張建安。
張建安被撞得踉蹌了一下,正要破口大罵,一轉身看到髒兮兮的小乞兒立刻大驚失色,退了一大步,嫌惡的揮著手,「臭乞丐,滾遠點!」
「不好意思,大爺。」小乞兒故意拉著張建安的手,關心備至的露出笑容,口水還直直的流下嘴角,「有沒有撞疼你啊?」
「滾!」張建安一副作嘔的樣子,連忙要掙月兌被小乞兒拉住的手,「你是什麼東西,別踫我!」
「你這小鬼是怎麼了?走路這麼不小心。」衛華立刻從另一邊拉著張建安,不讓他有任何機會閃躲,「不好意思啊!大爺,我這個弟弟從小腦子就不好,撞痛了大爺,小鬼,還不快跟大爺賠罪!」
「你們——」張建安沒料到會突然來了這一大一小的髒乞丐緊靠著他,他簡直快要暈倒,「滾開!別踫我!來人啊!還不快來個人啊!」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還故意將他帶來的侍從給擋在人牆之外,畢竟這個張建安惡名昭彰,大伙兒早就想看他失態的樣子。
宮雪霓嘴角一揚,趁著人多,張建安又被兩人包夾慌亂的當下,手一伸,將他腰間的錢袋給穩穩的拿在手里,轉身就走。
但是她才志得意滿的走出人群,路卻被個高大的身影給擋住。
宮雪霓的心先是一驚,不過很快的就穩住自己的思緒,一抬頭,看見擋住自己的壯漢長相,才定下來的心不由得又一驚,這不是于皜的貼身侍衛?!
她的目光在四周梭巡著,沒有見到于皜的身影,她斂下眼,定了定心神,「大爺!」她陪著笑臉,神色自若。
「東西交出來。」魏隆對她伸出手。
「大爺,你說什麼呢?」宮雪霓打定主意裝傻到底。
「東西交出來,」魏隆依然面無表情,「我奉令不能傷你分毫,別為難我。」
宮雪霓眉頭微皺,她抬起頭,順著魏隆的目光,看向來來客棧的二樓,意外的瞧見了熟悉的眼眸。
她沒料到他會在客棧里頭,而且看他的樣子,該是把她方才的一舉一動全看進眼里了,所以才派人來攔住他。
她翻了個白眼,雖然她一直期盼與他再相見,但非得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嗎?
「東西給我。」魏隆重復了一次。
「哎呀!我不懂你說什麼。」宮雪霓反正就是裝傻,繞過他離開。
魏隆嘆了口氣,只好無奈的動手,在她來不及閃躲前就拿走了她藏在袖口的錢袋。
她氣得詛咒了一聲,話聲才落,整個人就被一雙手不留情的從身後一拉,還沒回過神來,便被一巴掌狠狠的打倒在地上。
「臭乞丐,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偷我東西?!」張建安剛一發現銀子被偷了,便叫人尋找可疑的人,果然發現這小乞兒有古怪。他手指著衛華,「你們這幾個全都是一伙的吧!來人,把他們全都給我拿下!」
「銀子是我偷的。」宮雪霓雖然被打倒在地,但口氣依然不馴,「有事就沖著我一個人來。」
張建安冷冷一哼,這髒兮兮的小乞丐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竟然還妄想要救人。
「找死!」他抬起腳就要往她的手踹去。
然而是他的腳剛抬起,整個人就硬生生的往後倒,重重的跌倒在地。
宮雪霓驚訝的看著這一幕,原本還在客棧樓上的于皜,不知道怎麼辦到的,眨眼之間就來到她面前,臉色鐵青的揪起張建安的衣襟,直接將他丟到一旁。
「大膽!竟然敢動手打我!我可是知府公子啊!我要你們的命﹗」張建安破口大罵,「來人啊!還不快來……」他的話聲因為看到一擁而上的官兵而隱去,心著實一突。
「王爺。」魏隆恭敬的喚了一聲。
張建安只能把罵聲硬生生的梗在喉中。「王爺?!」他楞楞的重復了一次,腦袋中立刻一閃而過三年前隨著父親大人一起秋狩的情況,慢半拍的認出眼前這斯文的男子是寶親王于皜——那個膽小怕事的大皇子,三天三夜的狩獵里連只山雞都沒射中,是朝廷內外大臣最看不起的一位,一無所長,一輩子都不受重視,一生也別指望有什麼了不起的作為。
于皜居高臨下的看著張建安,「知府公子是在這做什麼呢?」
張建安的一張臉漲得通紅,一股氣想發卻發不出來,不管于皜多平庸無才,他終究是皇子,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物。
他狼狽的站起身,忍著痛行了大禮,臉上卻浮現掩飾不住的輕蔑神色。
「寶親王,」張建安撇撇嘴,「小的正在教訓偷兒。」
「偷兒是該教訓,但沒必要勞煩知府公子動用私刑吧?」于皜瞥了被打倒在地的宮雪霓一眼,怎麼一年不見,沒听他再在街上唱那些大逆不道的曲兒,倒成了個偷兒,這該說是一年不如一年吧!「你為何要偷知府公子的銀兩?」
望向冷冷看著她的于皜,宮雪霓的雙瞳骨碌碌的一轉,頭一撇,沒有說話也沒看他。
「王爺,偷東西哪有什麼原因,鐵定是懶惰不事生產,想做無本生意過日子。」張建安氣憤難平的說︰「這幾個乞丐全都是一伙的,我要殺了他們。」
「去你的!有種你就殺﹗」宮雪霓忍不住回嘴,「要不是你在大街上對無辜的小二哥打罵,我也不會想要教訓你,偷你的銀子。王爺,你剛才在上頭應該也是看得一清二楚,誰是誰非,你該是明明白白。」
「大膽刁民還敢頂嘴?!」揚起手,張建安想要教訓她。
于皜的手懶懶的伸出,拉住了張建安,使勁的一拖,又將他給甩在地上。
張建安痛呼一聲,圍觀的人都忍不住暗笑。
雖然很不適當,但是宮雪霓也揚起了嘴角,可看著陰沉著一張臉的于皜,他的態度讓她模不著頭緒,他拆穿了她,現在又好似在幫她……
「王爺?!」張建安錯愕的看著于皜。
「看他們的模樣,不過就是群可憐人。」于皜迅速換下那一臉不悅神色,無辜的看著張建安,「知府公子就看在本王的面子上,饒了他們吧!」
「可是王爺——」
「本王都開口求情了,」于皜的笑容看起來很無害,「怎麼,知府公子不願意賣本王一個面子嗎?」
「這……」張建安心有不甘的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宮雪霓,于皜都開口了,就算再不滿,他也只能吞下這口氣,「當然,只是王爺可得小心這群乞丐,現在世道不好,滿街都是臭乞兒,難保不會有什麼麻煩事發生。」
「知府公子所言甚是,本王會牢記在心。父皇與幾位皇弟這幾日便會到來,到時本王會如實上奏,謝過知府公子。」
听著于皜有禮的口吻,張建安露出得意的神色,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他清了清喉嚨,惡狠狠的看著宮雪霓,「王爺開口求情,我就不跟你計較此事了,這次算你好運,下次再讓我踫上,我要你好看!」
行禮之後,他騎上自己的馬,掉頭離去。
直到張建安一行人走遠,于皜才對跌坐在地上的宮雪霓伸出手。
宮雪霓謹慎的盯著他。
「起來。」于皜淡淡的說。
她遲疑的將手放到他的手上,一股異樣的感受從他溫暖的掌心滑進她的心湖。
「一年不見,你還是在惹麻煩!」于皜低語了一句。
他的溫柔令宮雪霓輕顫了一下,不自在的回嘴,「我是看不慣他的惡行惡狀才會出手教訓他,你也看到他那一副有錢有勢便是天皇老子的樣子,令人厭惡。」
「就算再看不慣,也該明白情勢比人強的道理。」他輕聲數落她,「今日要不是遇到我,你跟你朋友的命都保不住。」
「我知道。」她的語氣里有著淡淡的嘲諷之意,「他是知府公子,可以無緣無故的要人腦袋,拜寶親王那位英明的父皇所賜,在這里王法跟狗屁一樣!」
他在她的語氣之中听到了憤恨,他該發怒,最後卻只是輕揚嘴角,暗自笑罵︰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乞兒。
「餓嗎?」于皜輕聲問道。
宮雪霓懷疑的盯著他看,「怎麼?難不成你要請我這個小乞丐吃一頓嗎?」
「是。」于皜點頭,「肯賞臉嗎?帶著你的朋友一起來吧。」
她錯愕的看著他,想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言不由衷,卻一無所獲。
「好啊!」她揚起下巴,率先走進客棧里,「我肚子正好餓得慌!好酒、好菜全都拿上來!華哥,把咱們的人全都叫過來。」
一夜之間,寶親王請城里數十名乞丐在來來客棧大吃大喝的事傳遍了城內外。
每個人都認為寶親王的腦子就如同傳聞一般不正常,竟然跟群乞丐和在一起,還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听說皇兄跟群乞兒交好?」于騰一臉諷刺的看向抖著腿爬上馬的于皜。
于皜好不容易在魏隆的扶持之下上馬,呼了長長的一口氣,這才露一個笑容,「是啊!那群乞丐還挺好玩的。」
「好玩?!」
「是啊!在街上乞討,與世無爭的過日子,看得本王羨慕死了。」
于騰忍不住嗤笑,堂堂一個皇子竟然羨慕乞丐的生活,這家伙果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三皇弟的馬上英姿實在威風凜凜。」于皜看著草原上一匹黑馬如黑箭般射出,那英勇氣概讓他看得兩眼發直,直呼過癮。
「他就是愛賣弄。」于騰冷冷一哼。
于祺是三皇子,與于騰同年出世,但因為其生母是當今皇後,外祖父是當朝宰相,手握朝廷財權,所以于祺滿心以為這天下早晚是他的,總以儲君自居,對兩個兄長不屑一顧。
因為于皜向來沒有野心,所以不管三皇子怎麼對待他,他似乎總無所覺,但是于騰可就不同了,他把于祺自大的行為全看在眼里也氣在心里。
于騰冷冷想著,縱使于祺的母親是當今皇後、外祖父是宰相又如何?雖是同年出生,但自己比他善于籠絡人心,為了帝位謀略多年,朝廷內外也有不少他的人,鹿死誰手還是未知。
在草原的中心是明日聖上要看皇子們比試射箭的場地,上頭有幾個箭靶,于祺騎在馬上,拉滿弓,朝著箭靶射出,于騰策馬奔去,不甘示弱的跟他幾乎同時將箭射出。
兩支箭同時正中靶心。
「二皇兄你是什麼意思?」于祺不悅的盯著于騰,知道他是存心找麻煩,要跟他一較高下。
「唷!失禮了,怎麼皇弟也與我同射一個靶啊?」于騰一臉無辜的樣子,「真是怪了,怎麼我們打小就是不對盤,看上的東西都一樣?」
于祺的眼底滿是怒氣。
「好箭法、好騎射!」于皜像處在狀況之外的猛烈歡呼,還要一旁的侍衛跟著一起鼓掌,「了不起、了不起!」
于騰與于祺對視著,誰也不服輸,冷冷一哼,各往一個方向掉頭離開。
「二皇弟、三皇弟,你們——」于皜無奈的看著他們兩人,「不陪本王玩了嗎?」
見沒有人理會他,他只能無奈的聳了聳肩,將嘴一撇,不置可否。
但他們一走,四周也安靜多了,于皜呼了口氣,覺得秋狩的日子還真是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