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嘆嘆嘆,可憐祖宗數畝田,轉眼盡被權貴圈。
嘆嘆嘆,昏庸天子一傻人,放任貪官毒念生。
嘆嘆嘆,听天地怨民心懼,看寒風起冤魂散。
嘆嘆嘆……
「這該死的乞兒,唱這什麼曲兒……」一個手拿兵器的壯漢正要上前,卻被一只手給攔住。
「王爺?!」
「讓他唱吧!魏隆,」于皜坐在客棧二樓臨窗雅間,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你不覺得這曲兒還挺有意思的?」
「可這分明是藐視皇室——」
「連年征戰、皇室爭斗、朝廷不睦、干旱不止、百姓餓死荒郊,這早已是眾所周知之事。」于皜看著大街上手撥著七弦琴吟唱的小乞丐,「這曲兒不過只是照實說罷了,有何藐視之意。」
魏隆听了只能沉默的立在一旁。
「給那小乞兒打點賞吧!」于皜輕揮下手。
魏隆無奈但立刻照做。
于皜居高臨下的看著小乞兒收了魏隆的銀子,興奮的跪下磕頭。
那小乞兒吟唱的幾個「嘆」字,像是沉重的鐵鎚,敲打著他的心。他也想問上蒼大地,為何百姓會陷入這般水深火熱的情況?
他是皇長子,當今聖上此生最愛的女人所生之子,但他母妃被逼自盡,父皇雖貴為天子,卻無能為力,朝廷內外之事皆為皇後母家所把持——想到這里,他也忍不住要一嘆了。
衛華拿著自己用來乞討的破碗,迅速的跑進小巷子里。
巷子最陰暗的角落坐著一個瘦小的身影,那小家伙的身旁擺著一把破爛的七弦琴和一個用來討賞的破碗,雖然蓬頭垢面、衣服又髒又破,但那雙眼楮卻晶亮有神得令人炫目,在外人看來,不過就是個還沒長大的瘦弱小男孩。
「華哥,你來得正好,吃包子!我方才買的,還熱呼呼的。」小乞兒輕快的招呼道,「今天又遇到那個很壯的大爺賞銀子給我,若長此下去,咱們就發財了。」
衛華接過一個大包子,用力的咬了一大口,吃得一臉滿足,「真好吃!不過,霓兒,我不是來跟你討吃的,我是要給你看個東西。」
宮雪霓咬了口手上的包子,站起身,跟著衛華來到巷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拉長脖子就見到有個高她一個頭的小子從賣水果的攤位上順手拿了個隻果。
那是阿福嬸的小攤子,丈夫從軍早死,就靠著她一個人辛苦的賣水果養活一家大小,這家伙竟然偷她的東西,沒良心﹗
「這小子是哪來的?!生面孔,見都沒見過。」宮雪霓的眼神一冷,啐了一聲,他那身衣服看起來料子還不賴,沒料到是個偷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咱們的地盤上偷東西。」
她一口將包子全塞進嘴里,然後就要走過去。
「霓兒,」衛華連忙擋住宮雪霓的去路,「咱們進城來時,頭兒有交代,乞討完就得回去,不能惹事。」
「可是我爹可不知道有偷兒在咱們地盤撒野!」宮雪霓不是不怕她爹,而是她不許有人欺負辛苦的阿福嬸。
雖然偷東西的小子個頭比她高,但是她從小就跟在爹的身旁習藝,雖然還稱不上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但也有唬人的兩下子,更何況身旁還有衛華,他可是她爹得意的高徒,有他在,對付這種小偷綽綽有余。
宮雪霓繞過衛華,迅速的朝著那個偷兒移動,算準了時機,出手從後頭抓住他,迅速押他進入另一條陰暗的小巷子里。
對方的身軀一僵,一想開口大叫,就被有先見之明的宮雪霓用一塊破布塞進嘴里。
阻止不了的衛華見狀只好上前,接手壓住了小偷。
「小子,你找死啊!」宮雪霓不客氣的一把搶過他手中已經咬了一大口的隻果,「沒經過我的允許,就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于皜壓根听不懂她的話,整個人被壓在地上,掙扎著想要掙月兌。
宮雪霓大剌剌的蹲在于皜面前,「告訴你,要在這里混飯吃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要先去拜見我爹,因為這是我爹的地盤,你得先得到我爹同意才成。」
于皜因為嘴巴塞著破布沒有辦法說話,只能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他認出這個蹲在他面前的乞兒,這幾日他總在客棧里听他吟唱曲兒,他的音調輕柔宛轉,令他忍不住一听再听。
看著他炯炯有神的雙眸,宮雪霓皺起了眉頭,怎麼有一股熟悉的感覺?她伸出手,將他嘴邊的破布拿開,想要看得更仔細。
「大膽!」一能發出聲音,于皜立刻大聲一喝。
「去你的,那麼大聲想嚇誰啊!」宮雪霓被他威嚴的吼聲嚇了一跳,一回過神立刻粗魯的回道︰「信不信我揍你一頓!」
「你敢!」
「有什麼好不敢的!」她瞪著他,這是哪來的蠢蛋,都被壓在地上了,還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這是我爹的地盤,打你就打你,還怕你不成!」
「該死!口口聲聲你爹的地盤,這該是天子的土地,難道你們眼中沒王法嗎?」
「去你的王法、天子。」宮雪霓的語氣很不屑。「皇帝昏庸,權臣當道,弄得民不聊生,提王法、提天子——你腦子不正常!呿!」
「刁民!」于皜早在他的吟唱之中听到他對朝政的不滿,只是他竟敢當著他的面這麼說,他的臉色不由得大變,「出言不遜,小心你的人頭落地!」
宮雪霓不客氣的拍著于皜的臉,「搞清楚狀況,現在該小心的人是你才對,小偷!」
「小偷?!」于皜一驚。
「是啊!」宮雪霓拋了拋手中已經被咬了一大口的隻果,「人贓俱獲,還不承認嗎?」
他的眉頭微皺,「我只是看那隻果好吃,所以才拿顆來吃吃罷了。」
「什麼叫拿顆來吃吃?!」她翻著白眼,「笨蛋,你這種行為就叫作偷竊。」
于皜的眉心擠成川字形,「本王不偷東西!」
她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听錯了,「什麼本王?你姓本名王嗎?真怪的名字。」
「我是寶親王——」于皜不禁動怒,「還不快將本王放開!」
「寶親王?寶親王是什麼東西,官很大嗎?」她嘲諷的盯著一臉氣急敗壞的于皜,「不僅是個偷兒,還是個騙子,什麼王爺——王爺會偷東西,你想笑死人啊!」
「我沒偷——」
「那你可有給銀子?」
「銀子?!」
「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買東西要給錢的道理。」
于皜一楞,他不是不知道買東西要給銀子的道理,畢竟他小時候曾在宮外生活了幾年,雖然時間不長,但也是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
只是宮中生活久了,他真忘了一些尋常百姓家的瑣事,在宮里一切都不用銀兩,只要開口,所需事物自然送到面前來,就算出宮,身旁總也帶著侍從,東西拿了後頭的人自然跟著付帳,今日他是一人出府,當然不會有人跟在後頭付錢。
因為舅父生辰,他在父皇的默許之下,微服出宮來到熱河,盡可能不驚擾任何地方官的探視被貶為民,圈禁在此的舅父。
即便貴為皇子,但由于舅父是帶罪之身,所以縱使前來探望也得盡量低調,不宜大肆宣揚。
輕車簡從出宮對于皜來說並不是困擾,在宮中生活多年之後,他好不容易可以聞到宮外一絲新鮮的空氣,這是太難能可貴的事。
今日他是看天氣好,才在與舅父一同用完早膳之後,一個人偷溜出來在街上晃晃,卻沒料到遇到這不知死活的小乞丐把他壓制在地。
看著眼前這小乞兒一臉指責的樣子,他脾氣也上來了,倔強的不想向她承認自己的過失。
「大不了付過銀子就好了啊!」于皜揚著下巴說。「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體統?!宮雪霓翻著白眼,真不知道這家伙是哪來的白痴,她不客氣的對他伸出手,「願意付錢?拿來。」
于皜被壓得動彈不得,不悅的動了動身軀。
「放了他。」宮雪霓對衛華說。
衛華立刻起身,還于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