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陸景頤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向她上校退役、以嚴格出名的老爸告狀。
本以為人在內地的老爸會因此臭罵她哥哥一頓,卻沒想到他老人家竟然說這是公事、是工作,而她應該要敬業、要配合。
這什麼跟什麼啊?她是不是真的是撿來的?不然的話,為什麼待遇差這麼多?
就算她老哥是長男長孫兼三代單傳,也不能凡事都依著他吧?她……她的人權在哪里?
吃了一點東西,她悶著頭躲回房間,暗自生氣及自憐。
「景頤,我可以進去嗎?」
突然,門外傳來嫂嫂潘雨潔的聲音。
「門沒關……」她懶洋洋的說著,並從床上爬起來坐著。
潘雨潔推開房門,手上拿著一個保鮮盒,盒里是她最喜歡的聖女小西紅柿。
「我今天買了你愛吃的聖女小西紅柿。」潘雨潔走進她房里,並順手帶上了門。
「謝謝你,嫂。」
她恨她老哥,但她超喜歡她大嫂的。
潘雨潔是她老哥的大學同學,但兩人卻是在他從美國留學回來後,才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系。
潘雨潔今年雖已三十六歲,又是兩個孩子的媽,卻仍有著清新月兌俗的學生氣息。
她溫柔嫻雅又體貼細心,是個很會照顧別人,也很會為別人設想的人。
嫁進陸家後,她專心在家帶孩子、照顧公婆,還有她這個跟孩子沒兩樣的小泵。
別人覺得她辛苦,可是她卻始終樂在其中。
她老哥也不知道前輩子燒了什麼好香,居然讓他拐到這麼一個好女人?
「景頤,你別生景明的氣喔。」潘雨潔笑視著她,「他一定是認為你能勝任,才把這份工作交給你的。」
她先塞了幾顆小西紅柿,再哀怨的看著潘雨潔,「嫂,你是有多愛我老哥啊?」
潘雨潔微怔,「什麼意思?」
「因為每次我們鬧得不愉快時,你總是來替他說好話呀。」
潘雨潔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兄妹倆鬧別扭……雖然景明他老是凶你,但其實他是很疼你的。」
「疼我?」她噘起嘴,嘟囔道︰「疼到要我陪男人開房間?」
「那是工作嘛。」潘雨潔笑嘆一記,「你在日本待了那麼久,不只日語能力沒問題,對日本人也比較熟悉了解,不是嗎?」
「嫂……」
「景明一定是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及任務,才會把這事交代給你,你就別生他的氣了,好嗎?」
潘雨潔聲線輕柔,說話時總是懶懶的、慢慢的、軟軟的,讓人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嫂,難道連你也覺得這事行得通嗎?」她一臉可憐委屈,「人家還是未嫁的小姐耶,就這麼跟一個男人出入摩鐵,要是被認識的人撞見了,我還要不要做人啊?」
「應該不會那麼巧吧?」
「誰說不會?」
「就算是被看見,畢竟是因為工作,應該不會被說閑話的。」
「嫂太天真了……」她咕噥道,「這社會很險惡、很黑暗的……」
潘雨潔睇著她,掩唇一笑。「你自己天真得要命,還說我呢。」
景頤撒嬌似的哼了一聲,抱怨道︰「嫂比老哥還能言善道,我說不過你啦。」
說著,她抓起一把小西紅柿,像在宣泄不滿情緒般的猛往嘴巴里塞。
「對了,那個森一騎是個怎樣的人啊?」潘雨潔好奇的問,「景明說他長得又高又帥耶。」
「那家伙哪里帥啦!」她沒好氣地回道。
「景明對自己的長相一向自傲,很難得夸獎別的男人。」潘雨潔一笑,「我想,他一定真的很出色。」
「才不是咧,那個家伙啊……他像黑道。」
潘雨潔一愣,「黑……道?」
「我在機場看見他時,還以為他是來奔台灣大哥喪的日本黑道耶。」
她才說完,潘雨潔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她一臉肯定,「嫂要是有機會見到他,一定會贊同我的。」
「如果他長得像日本黑道,那一定很有型嘍?」
「咦?」景頤眨眨眼楮,不解的看著她。
「電影里的日本黑道都很酷很帥耶。」
「那是電影!」她一臉「我真的被你打敗了」的表情,「那家伙他……」
「你為什麼討厭他?」潘雨潔打斷了她,「你一直那家伙那家伙的叫他,他究竟哪里惹你不高興了?」
她臉一板,「他每個地方都惹我生氣。」
「這麼嚴重?」潘雨潔微蹙起眉頭,「他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嗎?」
「他莫名其妙的幫我取了一個綽號,然後說話時而輕佻、時而無禮……」
潘雨潔好奇地問道︰「他幫你取了什麼綽號?」
「小刺蝟。」她說。
潘雨潔微頓,然後又笑了起來。「還挺貼切的。」
「ㄟ?」
潘雨潔伸出手,輕輕的撥弄著她的短發,「你一點都沒發現嗎?你對異性有敵意……」
聞言,她一怔。
「每當有男生想接近你或是對你示好,你就習慣性的擺出一副『別來招惹我』的架式,然後隱藏住你甜美溫柔的那一面。」
「那是因為我從小到大踫到的男生都愛拿我的聲音開玩笑,甚至是對我言語騷擾。」
「也不能因為這樣,你就故意把自己搞得像是個小男生吧?」潘雨潔眼底滿是憐惜地瞅著她,「瞧你,明明是個漂亮又甜美的女孩子,卻要如此刻意的遮……」
「我的成長經驗告訴我,大部份的人都不喜歡我這樣的女生。」她打斷了潘雨潔的話,神情幽怨地說道︰「我的樣子、我的聲音,常常讓很多人對我有所誤會及妄想,男生說我的聲音很A,女生說我很假……」
她無奈一嘆,續道︰「當我做我自己的時候,我交不到朋友,直到我假裝自己是另一個人……」
「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潘雨潔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她,「當他們了解你、認識你之後,一定會喜歡你的……人常常會先入為主的認定眼前所看見的人便是他理解中的那種人,你不也先入為主的認定森一騎是個無禮又輕佻的討厭鬼?」
「他真的是個討厭鬼……」她一臉懊惱,聲音小到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他老是對著我笑,好像我是傻瓜一樣……我從沒見過有人笑得那麼可惡。」
「不要太快下定論……」潘雨潔模模她的頭,淺淺一笑,「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了解他,也許接下來,他會令你驚奇不斷。」
「是他會原形畢露,而我幾近崩潰吧?」她無奈一嘆。
一夜好眠,森一騎直到近十一點才幽幽醒來。
下床,他走向窗邊,拉開了簾子,外頭陽光普照,即使現在已是十二月。
在東京,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穿著大衣、圍著披肩,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了。
可是在這炎熱的台灣南部,路上還可看見不少穿著短衣短褲的人。
盥洗過後,他換上一件麻質無領長袖上衣及牛仔褲,來到位在漢來十一樓的池畔餐廳。
點了一杯調酒及一份德國豬腳,他在露天泳池邊享用他的午餐,並等待景頤的到來。
不多久,他意識到數道目光正緊鎖在自己身上——
他朝那視線的源頭看去,只見三個約莫二十幾歲的女子正盯著他看,他朝她們點頭致意,三人便笑得花枝亂顫,十分開心。
他習慣別人向他行注目禮,因為從他進入青春期、開始有男性性征及散發出雄性氣息之後,就總是被異性關注著。
這時,三人之中有人被推派出來,並走向了他。
「哈。」
女孩穿著淡綠色的洋裝,外頭穿了件薄罩衫,明明是十二月,她渾身上下卻有著春天的氣息。
像是不確定他的國籍,她以英語做開頭並詢問他會不會說中文。
「我是日本人。」他說。
她立刻露出為難又苦惱的表情,顯然地,她對日文一竅不通。
「你們是飯店的住客嗎?」他以英語問她。
她立刻點頭,「我們是朋友,從大馬來的。」
發現他的英語會話能力毫無問題,女孩又展露笑顏。「我們可以跟你同桌嗎?」
「歡迎。」
他不是來者不拒,但卻鮮少拒絕女性主動的搭訕,因為他認為,那是非常失風度及無禮的行為,畢竟女性主動,一般來說得拿出比男性更多的勇氣。
沖著她們的勇氣可佳,他連委婉拒絕都嫌失禮。
女孩興奮的朝另外兩個女孩招招手,那兩名女孩馬上端著她們的飲料跟義大利面快步走了過來。
在電話中,森一騎要她到十一樓的池畔餐廳找他。
因為他說他要在餐廳吃午餐,因此她並沒有立刻前往。
估算了一下時間,她在五十分鐘後才從公司前往漢來飯店。
一來到十一樓的池畔餐廳,她一眼就從眾多客人中看見了他。
在人群中,他總是相當搶眼——尤其是他身邊還圍繞著三個年輕女孩。
「不會吧?居然在把妹?」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喔,瞧那三個女生笑得有多燦爛,八成是被他哄得很開心吧?
呿,只不過吃頓午餐,他都能跟不認識的女生搞搞曖昧。色胚!
不知為何,她覺得很生氣,她想,大概是因為她看不慣他的行徑吧。
為了拯救那三個幾乎要落入虎口的女生,她邁開大步往他走去——
「森一騎先生。」她刻意的壓低聲線,但還是掩飾不了她的女圭女圭音。
听見她很有特色的聲音,那三個女生同時楞住,並用一種驚奇的眼神看著她。
「你來了?」森一騎唇角一撇,「吃過飯了嗎?」
她一臉嚴肅,「我們該出發了。」
「不急吧?」他笑盼著她。
「今日事,今日畢,我已經排好行程了,請你配合。」她態度強硬。
「森先生,這位是……」凱西試探地問。
「她是陸小姐,我在台灣的工作伙伴。」
「像小男生一樣,好可愛喔。」安打量著她,以帶著腔調的中文笑問︰「你成年了嗎?」
安才說完,森一騎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
景頤感到受辱,羞惱的瞪著他,但旋即,她又警覺的盯著他。
他笑什麼?他……他听得懂中文嗎?
「這位陸小姐已經二十七歲了。」他用英語說道。
「老天,怎麼可能?」凱西驚疑地看著他,發出嬌嗲的聲音,「她比我們大?」
這一瞬,景頤終于知道她的女圭女圭音為何惹女生厭了,因為女生裝嗲真的超讓人反胃的。
她的「天然嗲」都惹人厭了,更別說是這種裝模作樣的「加工嗲」。
「森先生,你到底走不走?」她不耐地催道,「我還想準時下班耶。」
森一騎攤攤手,「好吧,我們走。」
雖然裝得一臉惋惜,但其實他非常高興她在這個時候出現「解救」了他。
盡避他因個人原則而沒有拒絕凱西等三妹的主動搭訕,但他可沒打算跟她們有太多的糾纏。
「三位小姐,非常抱歉,我還有要事要忙,先告辭了。」他起身,優雅又有禮的向她們致歉並告別。
凱西等三人一臉可惜,戀戀不舍的看著他。
「森先生,請等等。」凱西急忙拿出筆在紙杯墊上寫下幾個阿拉伯數字,然後塞到他手里。
他攤開掌心看了一下,笑而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