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開以後,街道上的閑人不免圍在一處議論一番。說到那個柳大人,乃是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
自從三年前,老皇帝在城破當日以身殉國,北地的蠻人攻破京城掠走那一眾王子皇孫以後,楚國的人就好像生活在刀尖上,每天戰戰兢兢的度日,怕說不定什麼時候厄運會再次降臨。國不可一日無君,可楚國三年都沒了皇帝,改朝換代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想過,卻沒想到太子還能回來復國登基。
于是一時間,人心惶惶更勝往常,現在的楚國,國力微弱,在幾個強國夾縫中求生存,誰也不知道新皇登基會帶來什麼,可是就這些日子的觀望來看,似乎皇上只是熱衷于采買搜刮,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哪管什麼百姓死活。
于是本來還抱著些希望的那部分人,就又唉聲嘆氣的熄了心。
「柳大人好像去南街了,那條街上都是些打造銅器的,听說皇上要造禮器祭天,還要置辦些綢緞絹絲給宮里的貴人們做衣裳,哎……」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子站在饅頭攤旁邊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氣,抖抖嗖嗖的從袖管里模出一文錢買了個包子,三口兩口吞了。
「宮里還有什麼貴人啊,當年皇城破了以後,除了掠走的大家都四散逃難,連宮女太監都跑光了,原來住在我家後面莊上的一戶人家,以前家里窮,把小兒子送到宮中做了太監,那年回來時候卷了多少宮里的珍玩,這會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落戶了。」另一個臉色發青的男子笑著咂嘴,語氣中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還以為太子還朝,咱們以後就有個盼頭,誰知道是這個樣子,倒不如不回來的好……」人群中有人低聲嘆了一句,但是馬上就噤了聲。大家也都閉上嘴,不一會就默默無語的散了。
誰也沒注意,人群中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靜靜的听了許久,才悄悄的轉身離開。
醉仙居內,一個看起來就不是楚人的漢子匆匆走進上樓,掌櫃的卻好像沒有看到似的,低頭打著算盤。
完顏翰站在窗口正往下看,忽听門外有人輕輕的扣了兩下,便頭也不回道︰「進來。」只听門輕響一聲,那漢子如同一只落地的貓一般無聲無息的閃了進來,完顏翰笑道︰「宗干,出去了那麼長時間才回來,打听到什麼?」
宗干低頭行禮,完顏翰擺擺手,道︰「行了,這里就我們兩個人,不必那麼多禮,李沛那小子登基以後都干了些什麼?听說動靜不小,你可看出什麼端倪?」
宗干搖搖頭,道︰「屬下這幾天混在人群中,倒是听了不少。小皇帝自從登基以後,就派他手下的親信出來,采辦東西,無非是些供吃喝玩樂之物,沒什麼特別。只是今天在去訂做青銅禮器的路上,那個姓柳的小官救了一個乞丐,听他們一起的太監說是毓昕公主……」
完顏翰挑挑眉,玩味道︰「哦?毓昕公主?呵呵……還有什麼?」
宗干伸手從懷里扯出一張紙來,恭恭敬敬的呈給完顏翰,他接過來仔細的看了一遍,方才笑道︰「真是爛泥糊不上牆,看樣子父王是過慮了,這麼一個阿斗,就算給天賜他一班賢臣猛將,他也是亡國的命。我們是時候啟程回去了,這里想喝口好酒都沒有,女人也都面如菜色,實在沒什麼好玩的。」
宗干聞言遲疑了一下,道︰「四狼主,我們跟著過來的時候,大王有命,說讓我們在這里多觀察一段時間,如今才幾天就回去,怕是不好交代吧!」
完顏翰渾不在意的把手中的紙就著手邊的燭火點燃,道︰「你這是懷疑我的判斷?放心吧,南人大多是軟弱無能之輩,這麼多年了你還不了解嗎?要不是西邊的阿蠻蠢蠢欲動,咱們大夏的人又不願意來這里居住生活,白白的放著這一大片的地方也是無用,倒不如放個沒用的蠢材在這里當個傀儡皇帝,年年納貢實惠。」
他笑的溫和,眼里卻是滿滿的桀驁,閃動著精光道︰「看了一年多,就李沛這小子最懦弱沒用,所以,就放他回來了,你還真以為,像父王所說的那般冠冕堂皇?」
宗干低了頭,垂著眼楮,這個話題不是他能夠置喙的,所以听不見也看不見,只當自己是個木樁。完顏翰一抬頭看見他這幅樣子,不覺有些沒趣,揮手道︰「沒事了就下去吧,那邊也不用你去親自監視了,派幾個穩妥的人隨便看看,這幾天收拾好了,我們就動身回去。」
宗干拱拱手,推了幾步,轉身出去安排。完顏翰拎起桌上的酒壺,對著嘴灌了一回,滿足的嘆了口氣,扯扯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意︰「毓昕……公主?」
楚環捂著懷里的碎銀子,一路小跑到了一間藥鋪門前,她每天都要來這間懷善堂門前轉悠兩圈,可是每次都鼓不起勇氣進去,因為她就連最便宜的藥都買不起。
小伙計顯然已經認識了她,一見楚環過來,先是回頭看看,見掌櫃的正埋頭算著什麼,便幾步竄了出來,拉了楚環到一邊的拐角,道︰「小環啊,你娘的病怎麼樣了?這幾天掌櫃的清理出些不要的藥材渣,等回來我拿給你。」
楚環笑笑,道︰「小六,多謝你了,前些日子娘咳嗽難忍,多虧你偷偷的給我一些貝母,這才好起來,可是究竟娘是什麼病,該吃什麼藥,咱們都不知道,雖然藥難得,難為你想著,只是要好起來,怕還是要好好的請個郎中看看……」
小六為難的皺皺眉頭,道︰「藥的事情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只要不是什麼貴重的,總有些渣渣沫沫的可用……可是,你說請郎中,就非要銀子不行了,小環,我倒是存了點錢,不過不多,要不……我去跟掌櫃的商量商量,看行不行。」
他說著轉身就要進去,被楚環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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