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環看著娘吃了藥用了飯,神情間顯出疲色,便依依不舍的起身出來了。楚環低著頭,想到娘的情況,步子不免有些沉重。姜嬤嬤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邊,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便伸手扶著,道︰「清晨露重,石板上青苔濕滑,姑娘當心些。」
見楚環不語,姜嬤嬤又似無意般嘆了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是最悲的事,所以,在擁有的時候就要懂得珍惜。」楚環微微停了下,才又向前走去,輕聲道了句︰「多謝嬤嬤。」
這聲謝,楚環說的心悅誠服。這邊出了西院的門,一眼就看見那邊廊上站著的人。在那邊耽擱的時間不短,兩個丫鬟還未起身,外面天氣冷,她們又是沒吃過這樣苦頭的,乍一看上去,小臉慘白的跪在那,軟弱的樣子很是可憐。
唐蹤坐在一邊,風吹著他的袍角一抖一抖的,他閑適的靠在朱紅色的廊柱上,神色自若的正望著那邊的楓樹出神,劍眉英挺,眸光專注,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楚環趕忙快步走了過去,唐蹤听見腳步聲,起來迎過去,微微笑道︰「地上滑,你走慢些。」
他掃過正扶著楚環的姜嬤嬤,不動聲色的把她的手接了過來,微微打扮以後這姑娘看著更小巧了些……比自己腰高不了多少的楚環,這會正仰著頭看自己。唐蹤看著她那細弱的脖子仰的辛苦,自己就忍不住微微俯去,道︰「穿的這麼單薄,昨天還說不要車,回來染了風寒怎麼好?」
他皺著眉用手捻了一下楚環身上的衣服,當即回頭,道︰「去叫輛車來,一會你們兩個陪著姑娘在車上說說話,把暖爐帶上,車上自有毛氈,倒是不用了。」畫樓和靈犀這才如蒙大赦的起身,答應了一聲,腳步遲緩的向外門走去。
楚環剛想說不,卻被唐蹤一個眼神給壓住了,那眼神倒是不嚴厲,只是飽含著要听話的意思,溫和卻不容辯駁。楚環不由得就低了頭,兩只手不自在的擺弄起衣帶來。唐蹤看過去,發現自己贈她的勾魂鈴,早讓丫鬟打了梅花絡子,系在腰間,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輕響,不由得微微一笑。
因為已經有了畫樓和靈犀兩個丫頭跟著,安媽媽和兩個嬤嬤就都留在了家,唐蹤牽著楚環的小手,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後面的三個人都各自回去,看著周圍沒人,唐蹤似解釋一般的道︰「那兩個嬤嬤平時是嚴厲了些……不過總也是為了你好,雖然以後離了她們未必還要像如今般辛苦,只是這些該懂的,剛開始還是不能馬虎。」
他本以為楚環听了這些話,一定會委屈的抱怨幾句,心里便準備了不少安慰的話,不想片刻以後,楚環卻笑了出來,道︰「唐大哥不要為我擔心,其實她們說的對,教我的也確實是好的,往常我過于不成樣子,今天還害的身邊人擔罪責,以後我懂了,自然就不會這樣了。」
她笑著看了唐蹤一眼,道︰「唐大哥必然也是知道兩個嬤嬤對我是存了好心的,不然今天畫樓和靈犀受罰,唐大哥就不會一句話不說的看著她們跪在那,卻又存心讓她們去叫馬車讓她們跟著伺候,這麼繞著圈的解圍了,對嗎?」
唐蹤訝然的看著她,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玲瓏至此,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有些尷尬,小聲斥了一句︰「丫頭們受罰,自然是她們做錯事,難道我還能幫你縱容?胡鬧!」
楚環歪著頭,只是一笑,也不反駁,腳步越發輕快了起來。唐蹤心里嘆息,這個姜嬤嬤是宮里有名嚴厲的嬤嬤,楚環今天必然是受了委屈,身邊的兩個丫頭都在寒風里罰跪,她心里難過,卻為著相爺與自己不跟著擔憂,強作歡顏,竟一句都不肯多說,也真是難為她了。
這麼想著,心里就越發憐惜起來,忽地想起什麼,停了步子,從身上模出一個荷包,遞到楚環手里,道︰「這點碎銀子,你先留著用,你柳大哥說這個月的月例銀子早發過了,讓給你補一份,我就順手幫你拿過來了。」
楚環接過來,看著那荷包與唐蹤身上的紅衣同樣的式樣顏色,就是上面的繡花都隱約呼應,心里如何不知是他假托柳大人接濟自己,心里感動,想到以後生活,手頭沒什麼花用的銀子,確實難過,當下也不推辭,小心的揣了起來,笑道︰「多謝唐大哥幫我拿來,也請唐大哥回去替我謝謝柳大人。」
唐蹤看她收好,便輕輕應了一聲。一路顛簸,到了綢緞莊,楚環跳下車,覺得自己全身都被顛的發酸,但是能出門的歡喜早遮住了這些微的不適,看著眼前偌大的一家綢緞莊,那是以前自己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從門外望去,都可見里面金翠輝煌,極富艷麗的綢緞好似一片片彩雲堆在櫃台上,幾個面帶笑容的小伙計早迎了出來。唐蹤先一步走了過去,只淡淡的吩咐一句︰「我們家小姐來挑幾身料子,你們都回避了吧,叫你們的針黹娘子出來就好。」
一顆碎銀拋過,幾個伙計點頭哈腰的接過,馬上消失無蹤。連帶著里面坐著的掌櫃也悄悄的繞去了後面,畫樓小心的扶著楚環,跟在唐蹤後面走了進去。
偌大的店里現在就他們幾個人,楚環四周看看,見這鋪子里收拾的很是干淨雅致,靠窗擺著桌椅,台子上供著一個白瓷瓶,插了幾朵花,那花雖是夏日常見的,可這時節草木凋零,也就顯得珍貴了。
隨著簾動,見一個顏色清麗的婦人帶著兩個女工,走了進來,滿臉堆笑,對著楚環斂衽為禮,道︰「听伙計們說,店里來了貴客,妾身有禮了。不知小姐是喜歡什麼樣的料子,要做什麼樣式的衣裳?」
唐蹤看了她一眼,道︰「也不拘什麼樣式花色,只管撿新鮮艷麗的好東西,量了尺寸,把冬日要穿的衣服,都好好的做幾身來。」他從袖子里模出一錠大銀,放在桌上,補充道︰「若是做好了,還有賞銀!」
那婦人先是一驚,但馬上反應過來,忙上前收了銀子,笑靨如花的對著楚環道︰「那就請小姐過來看看,前兒剛到了幾匹好料子,若是別人穿,怕是糟蹋了,正愁著,小姐可就來了,卻不是就等著小姐呢!來來來,小姐看看,這匹還和心意嗎?」她一邊說一邊引著楚環到櫃台去看,唐蹤微微笑著,眼神不由自主的也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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