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十分蹊蹺,楚環想了想,提著裙子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又穿過一處月牙門,听得那聲音越來越近了,不再斷斷續續的。楚環蹭著一座假山,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蹭過去。
越來越近了,楚環屏住呼吸,站在假山背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圍,說也奇怪,剛才在戲樓附近,還能看見一些丫鬟匆匆忙忙的路過,等到了這邊,就一個人也不見了,楚環倒也不怕人看見,大不了問起來,就說自己過來的時候迷了路。
只是偌大的一個園子,一個人都看不見,月光雖然亮,照下來縴毫畢見,可在這夜晚空無一人的園子里,听那嗚嗚咽咽的簫聲仿佛就在耳邊,倒也有些滲人。
楚環咬了咬唇,這個方府奇怪的地方實在太多,讓她忍不住生了好奇心,雖然知道這會應該轉身回去,和那群姑娘們在一起,可是腳步卻忍不住背叛了自己的意志。紅緞面的繡鞋盛開著玉蘭花,一步步的向前探去。
分花拂柳,楚環沒想到太湖石後面竟然是另一處開闊地,她就那麼毫無防備的走了出去,簫聲停住,那人回過頭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楚環,顯然是被她驚動了。
李沛轉過頭來,怔住了,他沒想到這時候能闖到這里來的,竟然是個小姑娘。也是,想必這會,他身邊的護衛,都已經被悄悄的調走了。一輪圓月靜靜的懸掛在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身後不遠,銀色的月光籠在她身上,一張俏臉好似美玉生暈,那雙杏眼正朝這邊看過來,瞪的圓溜溜的,閃爍著明亮的光彩,看她臉上那副驚嚇的樣子,想來也沒想到這木石後面別有洞天。
李沛的目光在楚環身上轉了兩圈,見她緊張的微微退了一步,一只小手緊張的拽著裙角,露出下面一雙嬌小的金蓮,紅繡鞋上綻放著栩栩如生的兩朵玉蘭,在月光下看著,失了鮮艷卻另添了些許的靈動。李沛心中一動,不知為何,竟覺得面前的人很是可親,讓他忍不住心生憐意。
「你是誰?」他開口輕道,似是怕嚇到她。方家小姐?不會,雖然他剛才在珠簾後觀禮實屬敷衍,壓根沒注意到那小姐的長相,反正她要入宮,他允了就是,可眼前這一個,頭發分成兩個雙鬟,細細的珍珠繞著兩邊的發髻,分明是還未及笄的女孩兒。
「我……我……」楚環張口結舌,不自覺的往後退去,眼前的少年面色白淨,長著一雙丹鳳眼,樣貌是一等一的清俊,許是月光的原因,臉色很是蒼白。此時正噙著一抹微笑看著自己,可楚環看的出,在那笑後面,藏著化不開的憂愁。
「你不用怕我,我又不是妖怪,吃不了你的。」呵呵一笑,少年把手中玉簫插在腰間,那修長的手放在簫上,讓楚環有些恍神,一時間竟分不出孰為玉琢。
隨著他向自己走過來的步子,楚環不自覺的往後退去,這少年看上去羸弱單薄,可周身卻有種讓人心悸的威壓。
眼看她一腳踩在旁邊凸起的小石子上,腳下一個趔趄就要摔下去,少年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觸手溫熱,楚環天旋地轉後穩住身子,臉上驚慌之色更甚,胸腔里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飛快,讓她忍不住張口喘了幾口氣,沖口而出︰「你又是誰?你不是方府的人?怎麼天都黑了,還在這里吹簫?天寒地凍的,這里又沒什麼好看的。」
心慌之下連珠炮的說了一堆話,她倒是借此緩和了不少,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面前的少年,心里覺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手腕還被人家握在手中,怪不得覺得溫暖,一下臊紅了臉,如小兔般往旁邊跳了一步,卻又差點踩到斗篷。
李沛再一次把她扶穩以後,放開手,忍不住笑道︰「怎麼這麼冒失,還好是冬天,穿的厚,就是摔一下也不打緊,要是夏天,一定要當心些。」
楚環輕輕的點了點頭,又抬臉看他,道︰「我問你的話,你還沒答我。」
那少年搖搖頭笑道︰「我先問的你,你也沒答我啊,你是方府請來的客人對不對?怎麼不和那些小姐們一起玩,反而一個人走到這里,身邊一個人都沒帶,你不覺得怕嗎?」
楚環搖搖頭,忍不住笑道︰「我是循著簫聲過來的,一時猝不及防,還以為要找半天,結果一下子就找到了人,反而把我嚇了一跳。你既知道我是方家的客人,想必你也是方家的人了?」她這會已經緩過神來,忍不住怪自己膽小。
李沛笑著搖搖頭,微微轉過頭去,看著天上的月亮,道︰「我不是什麼客人,只不過是人家捻在指尖的一顆棋子罷了。」他這話說的輕描淡寫,似是毫無所謂。
楚環奇道︰「什麼叫做棋子?」
李沛回過頭,定定的看著她,道︰「就是自己做不得主,不管要走哪一步,都有人幫你想好,放你在那,身不由己。」
楚環收了笑意,心里隱隱的有些難過,搖搖頭道︰「其實人生在世,誰又能全按著自己的性子過呢,多少都要遷就些別人,但凡遇事,就算心中有十分不滿,為了一些人,也不得不忍下去,裝作無事,你又何必要這麼說。」
李沛呵呵一笑,道︰「看來,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倒不必問你是誰了。既然你不願意和那些人一起,想來心中也有不願敷衍的理由,此間月色不錯,周圍山石流水潺潺,水天相映,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前面有座小亭,你可願意和我一起坐坐。」
「這……」楚環微微退後了一步,有些遲疑,眼前人雖然看起來並無惡意,但是男女有別,自己和他要是坐在那里說話,本來坦蕩,可若是有人經過,難免傳出什麼閑話,就不好了。
她剛想開口婉拒,那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月色正好,姑娘若是害怕,還是早些回去吧。」
楚環剛到口中的話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請將不如激將,眼看著那少年一身藏青色錦袍大袖飄飄先她而去,她咬咬牙,遲疑半刻,也忍不住跟了上去。難得的清淨地,舍去甚是可惜,只是一個少年郎,有什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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