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一個魔導師必須在他開始思考之前,因為他們完成魔導式的構建僅在一念之間。
指揮官走到了三樓的盡頭,他身後那些黑色軍裝的魔導師們開始排查附近的遮蔽型魔法,他們的配合十分默契,動作迅速而熟練。指揮官的手撫過牆壁上的畫,血色翡翠泛出詭異的光芒,根源系統開始自動解析被加密過的魔導式。
溫柔親切的女聲從天空要塞借由通訊系魔導式傳遞到每一個與根源系統相連的魔導師腦海中。
「邏輯數據庫調用失敗,正在請求更高權限……請求通過。」
「概念數據庫調用失敗,正在請求更高權限……請求通過。」
「原始數據庫調用失敗,密文分析式運算沖突,權限重置。」
這個女聲中帶了些許歉意︰「對不起,魔導式解析失敗,請您嘗試物理破解或者強制提高我的安全等級。」
指揮官擁有提高安全等級的權限,但是他不會這麼做。如果在普朗曼境內將根源系統由隱蔽狀態調整為戰爭狀態,那麼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現在他們毀掉幾座城市可以找借口說是魔導軍團中有人操作失誤導致能量外泄,但是一旦調整為戰爭狀態那就明顯是軍團高層有人故意為之。而且天空要塞的戰爭狀態動靜太大,普朗曼帝國的魔導軍團會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不到半分鐘兩方的天空要塞就會在這里對峙了。
現在他們的首要任務是裁決約瑟夫•門格爾,然後將所有實驗數據收回。這一切必須進行得迅速而隱秘,驚動普朗曼軍方高層顯然是不可取的。
指揮官戒指上的紅色光芒漸漸褪去,他抬手壓了一下帽檐,下令道︰「破解失敗,強行突入!」
強行突入會造成較大的能量波動,而在這種不怎麼發達的邊境地區,異常波動很容易引起普朗曼帝國的注意。但是不這麼做又不行,天空要塞滯留在邊境地區上空並且放出強光,魔導軍團的行為很可能已經被平民們目擊了,不快點的話只會引來更多目光。
而且不久前指揮官下令移平周邊的城市,一是為了斷死亡天使的後路,二就是為了破壞魔導通訊,延緩信息傳播。這讓塊地區的異常變得十分明顯,再呆下去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黑暗的走廊里爆發出強烈的光芒,魔導師們手上出現了一模一樣的長槍。黃金槍套,秘銀槍頭,矛翼散發出冷銳的光芒。而那位指揮官手中的聖槍則以那枚血色翡翠為核心,血色的魔導紋路從寶石上延伸出來,蔓延到槍身的每一個角落。它看上去就像古代那些真正沾滿鮮血的冷兵器,而不是由魔導式具化出的能量武器。
他高揚手中聖槍,赤紅色的光芒將老宅照得一片通明。無匹的破壞性力量將整面牆轟開,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隧道,隧道內壁就像燒焦了一樣向外翻開。
整個隧道像是被怪獸碾過一樣,但是這種破壞在實驗室的面前戛然而止,顯然入口處開啟了能量隔絕裝置。
實驗室十分開闊,燈光明亮,環境干淨得令人發指,沒人能想象得到這里幾分鐘前還是狼藉一片。室內的種種程設都隱約能看出它的主人具有極強的專業素養,以及輕微的潔癖。
一排排藥劑貯存櫃的後面有一扇木門,這扇木門看上去與四周先進的魔導裝置格格不入,它虛掩著,透出一點昏黃的光。
對能量隔絕裝置的破解比起入口處的加密破解要簡單很多,幾個呼吸間指揮官就帶人突入了這里。所有人都很安靜,連呼吸聲都是小心翼翼的,盡可能不去踫實驗室里的任何東西。他們的軍靴上附著著抗魔材料,連那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外袍都足以抵擋一次高能量沖擊。
來自魔導軍團的裁決者們深知「約瑟夫•門格爾」這個人的危險程度,從剛剛那個無法被破解的加密鎖就能看出來,單是他的存在就足以讓根源系統的安全級別上升到戰爭狀態了。
指揮官率先突入那扇木門。
出人意料的是,那個潛逃十四年之久的男人正十分平靜地坐在門後,沒有任何反抗的打算。
這間房有點狹小,正對面是書桌,左側擺著書架,但是書架上的東西已經全部被銷毀了。門格爾就坐在書桌面前,桌子是最普通的木料,羊皮紙在他面前攤開,上面的幾行字顯得工整而嚴謹。他已經擱下了羽毛筆,雙手交叉著,黑翡翠光芒晦暗,正如他漆黑的眼神一般。
指揮官只與他對視了一眼,瞬息之間就有無數魔導式在他意識空間運行。
指揮官于電光石火間就將血色聖槍擲出,定位用的光點出現在門格爾的眉間,他瞄準的正是這家伙的腦袋。聖槍之上爆裂的血紅色光芒如同岩漿噴發,猩紅色的光芒充溢了這個狹小的書房。所有魔導師都緊握長槍,將門格爾可能選擇的後路推算出來並且及時封死。
可是門格爾根本沒有閃避,他保持著冷漠而譏嘲的神情,直到聖槍炸裂他的頭顱。
「毀掉尸體,毀掉實驗室,毀掉這座房子和這座城市,毀掉一切與他有關系的東西。」指揮官的聲音依然平靜而穩定,絲毫沒有因為某個生命的消失而有所動容,「根源系統已經在記錄這里的一切物質變動了,等返回聖蘭斯卡特,會由研究部門負責恢復門格爾的實驗數據。」
只要有根源系統在這里,那麼沒有什麼存在過的數據能被毀掉。所以指揮官並不在意門格爾的生死,軍團高層也不在乎,甚至他們連門格爾的實驗數據都不在乎。門格爾才華出眾,但是世界上有才華的魔導師實在是多得數不過來,聖蘭斯卡特的魔導軍團並不缺他這一個。
裁決者們只是嚴格地遵守紀律,清除背叛者,防止研究成果落入其他國家手中。
指揮官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這里,他再次通過一道裂隙回到空中要塞。
在他離開後,那柄被他擲出的聖槍扭曲了一下,然後化作熊熊烈火。火焰就像活過來一樣竄起一人來高,燎上了周圍一切可燃之物。這間房子里很快就被大火覆蓋,而老式的宅邸大多為木質結構,火勢蔓延得極快,眨眼間整個房子都被火籠罩了。
地面上的魔導師們在進行嚴密的排查,他們聯合使用探查系的魔導式,並且輔以能量偵測儀器,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附近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
溫柔的女聲回蕩在天空要塞之中︰「捕捉到來自東北方向的探查型能量波動,初步分析來源于普朗曼帝*方戰術級魔導式。現已完成屏蔽,請選擇是否繼續攔截。」
指揮官蒼白的手指拂過那枚血翡翠,他略微思索,然後下令道︰「屏蔽,但是不要攔截,等他們的探查式上升到戰略級我們就主動撤退。」
「好的,請問你需要來一杯熱可可嗎?」根源系統的聲音隱約帶著點笑意,「你已經連續工作三十八個小時,維持戰斗狀態四小時了,能量的補充和心情的緩解都十分重要。」
「不了,謝謝。」指揮官皺起眉頭,這個聲音中帶有的微妙感情成分實在是讓他有點不適。
他想自己下次出任務之前應該先向高層申請關閉這個人性化處理系統,不然他會因為被一個像人一樣的系統盯著而神經衰弱的。之前駕駛天空要塞的不知道是哪位指揮官,居然可以忍受這種與人無異而且絕頂聰明的系統。
說真的,最開始編寫根源系統的人說不定就對這個系統的「人性化」內容抱有奇怪想法。
他是指……那個約瑟夫•門格爾。
「報告總指揮官,已確認現場生命跡象全部消失。」裁決者的領隊通過空降艙返回天空要塞,他立正行禮,然後將手里的密閉容器交給指揮官。
「這是什麼?」指揮官接過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容器上的標簽,是空的。
領隊壓低了聲音︰「是黑翡翠……您看?」
他們在毀尸滅跡的時候找到了門格爾的黑翡翠戒指,這東西可不是他們能做得了主的,所以只能先帶回天空要塞詢問指揮官。
指揮官將這個小小的戒指盒放進懷里,然後漫不經心地說道︰「死亡天使已經被裁決了,這東西應該沒什麼多大用處。」
翡翠戒指是魔導軍團重要領域內關鍵人物的身份標識,門格爾曾經是根源系統的首席開發者,所以他被授予了黑翡翠。這戒指上已經有了他的身份標識,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是普通的裝飾物而已,也許很久以後可以在他們魔導軍團的戰爭博物館里把這玩意兒陳列出來。
領隊看見指揮官將東西收了也不能說什麼,他接著將地上的情況匯報了一遍,而根源系統則一直在旁邊進行補充校正。差不多到天快亮的時候,所有痕跡才被處理完全,所有魔導師才全部返回天空要塞。
「東北方出現戰略級探查系魔導式波動,距離三千公里且在持續接近之中。」根源系統溫和地提醒天空要塞的指揮官,「按照你之前的指示,我們該退了。」
「投放輻射性武器,將周圍的城市全部毀掉……盡可能快。」指揮官下達最後一個指令,然後登上了天空要塞的駕駛艙。
他們這次任務是絕密的,如果僅有坎佩爾被毀,那麼普朗曼帝國的視線很快就會聚集到這里。他們的魔導研究完全不會遜色于聖蘭斯卡特,這意味著在短時間內他們可以以同樣的手段查找出門格爾的實驗數據。
所以必須分散他們的目光,將這次有預謀的突襲變成一個慘絕人寰的意外。
根源系統的聲音里維持著天使般純潔的笑意︰「是的,如你所願。戰略級死亡放射魔導式已經完全覆蓋邊境上空,初步估計會有包括聖蘭斯卡特帝國的里維拉、塔莫爾斯,普朗曼帝國的譚比亞、奧克萊斯、坎佩爾在內的四十八座邊境城市受到波及。」
指揮官不得不在心里感嘆一句,這家伙真是太聰明了。它不僅能夠「理解」自己分散普朗曼帝國視線的意圖,甚至能更進一步地利用無差別攻擊把矛盾轉移到其他地方。
如果意外發生在邊境,且只讓普朗曼受到影響,那麼這件事就干得太蠢了。如果將攻擊變得無差別化,將聖蘭斯卡特變成這場「慘絕人寰的意外」中的受害方,那麼他們可能面臨的懷疑就會減少很多。
「指揮官,你好?」根源系統的聲音出現在駕駛艙,她十分客氣地問了一句,「我剛剛恢復好約瑟夫•門格爾死前寫的那封信,里面有些有趣的東西,你要看看嗎?」
這口氣就像在跟戰友或者同事說話,指揮官感到十分別扭,他回應了一句︰「請說。」
他面前出現一張羊皮紙,上面的字跡非常清晰,連墨跡都很新,完全看不出是恢復出來的,就跟剛剛寫上去一樣。
指揮官把信拿起了,然後清了清嗓子準備讀一下︰「致我親愛的……」
他的視線卡在這個名字上,連言語都被凝滯住。
「怎麼樣?」根源系統問道,她似乎早就知道了指揮官的反應。
指揮官重新將那封信放下,然後找了個信封小心翼翼地裝起來。他用指節輕輕扣著座椅扶手,面無表情地下令道︰「請在約瑟夫•門格爾的叛國罪前再加一項,瀆神。」
在這個名為約瑟夫•門格爾的男人死前,他甚至沒有想到逃亡或者反抗,他很平靜地坐到書桌前,留下自己的遺言。
「致我親愛的……,
我將我畢生所學凝聚在你的名字里,希望你能在它的幫助之下,獲得永恆的純淨與安寧。我太過貧窮,我一無所有,但是我願意為你創造這個世界,希望你在這個世界之下能被最強大的魔法庇佑,能被世界上最美麗的神靈青睞。希望你比創.世之光更為絢爛,比滅世之暗更為迷人。
當然,也希望我所做的一切,你都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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