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看著雨簾發呆,他的思緒在煙雨蒙蒙中平淡。
雨霧中,走來一人,那人踩過的地方流下一路淡紅色印跡,他知道那是血,那是人的血,他也知道這人是來殺自己的。
「報上名來,殺我為何?」他已經不知遇到多少個想要殺自己的人,而自己還是活到了現在。
那個殺手也不喜歡廢話,他將雙手柳葉匕首交叉,在「哧哧」摩擦聲中說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江湖規矩你是知道的,我死也不能說出雇主。」
他苦笑道︰「我從未與人結怨,從未傷害誰,怎會有人想要我的命?」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個殺手很老道地說道︰「有些人把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你讓別人失去名聲,別人自然不想讓你活著。」
「我與你沒有恩怨,如果你替別人而死,你豈不是很冤枉?」他較真地說道︰「如果以後你的親人來找我報仇,我該怎麼辦?」
「殺手是用命掙錢,就像賭徒,總有輸的時候,你見過誰去找莊家要回錢嗎?」那個殺手說的很瀟灑,似乎早已預料到那一天,也早已準備好了後事。
「抱歉,幾年來我從沒輸過,今天也一樣。」說著,他右拳捏起拳頭,振臂高呼︰「滅了他!」
屋檐上,忽然冒出黑壓壓一排弓箭手,在雨中,那些弓箭手面無表情,看上去可怕之極。
「剎剎——」漫天的箭雨如雨滴般傾瀉而下,那個殺手剛逃出兩步就被射成刺蝟。他的身體伴隨著紅色的雨霧坍塌,為地上的泥土提供新鮮養料。
「抱歉,我不是君子,不然也不能活到今天。」他說著,對手下命令道︰「把他的武器葬到兵器冢。」
看著同樣的雨滴,他又陷入了沉思。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根本沒人想知道他腦袋里在想什麼。
二
「宗主,刺殺又失敗了,這已經是這月第六次。」平冠帽子的老者對白色寬衣衫的中年人說道。中年人神情泰然自若,絲毫沒有被老者的消息壞了心情,依然自顧悠哉地品嘗著剛采摘的上品龍井茶。
中年人說道︰「茶之所以香醇,是泡茶的水,但遇著次品茶葉,再好的水也泡不出好味道。這上品龍井之所以入味,是采茶女每采一小尖茶葉便含在嘴里保持新鮮,一名采茶女一天采下的茶葉只有一小戳。我這一杯茶里的茶葉,至少要三名采茶女一天的功夫才能采集,這還不算炒茶那些工序。」
老者笑道︰「宗主是想說,三名采茶女一天的工作成果,您一杯茶就喝了。」
「我是想說,我拿出十萬杯茶的錢,為何買不到他的一條命?」中年人的表情顯得陰霾,「難道我要喝十萬杯茶,才能看見他死去。」
老者表情嚴肅地道︰「或許,他的命遠遠超過了十萬杯茶錢。」
中年人嘆道︰「是我們小看他了?」
「世上傻子不多,他能混到那一步說明他並不傻,而是在裝傻。」老者眼中精光頓現,「他又是裝給誰看?」
中年人反而笑了︰「難道老夫也看走眼了?」
「我相信宗主的眼光。」老者一種莫名地表情道︰「那只能是另一種解釋了。」
「有人會幫他?」中年人大吼道︰「怎麼可能會有人幫他,怎麼敢有人幫他!」
「或許是如今有錢人太多,錢的價值反而減小了。」老者說道︰「或許幫他的人和宗主一樣有權有勢,正設下陰謀,想借助他的手對抗宗主。」
听著老者置身事外的說辭,中年人忽然發現自己再也喝不下這上品龍井茶,曾以為錢能給人勇氣,可家財萬貫的他突然感覺自己心中冒出了久違的膽寒。那種東西叫權利,听說只要沾染上就要每天提放別人暗算,直到一無所有。
有些人把名聲看得太重,是因為他的利益和名聲掛鉤,比如商人,他的名聲好,他賣的東西自然暢銷;他的名聲差,東西就賣不出去。而有些機關算盡者就利用這點取得利益,比如同樣賣藥的,將對方名聲搞臭,自己的藥就能暢銷。
想著到這里,中年人不禁豁然開朗,又有心情品味這上品龍井茶,他記得,他的朋友也喜歡喝這種茶。
三
他已經三月沒吃肉,這對曾經大魚大肉的他來說著實是個煎熬。
他從四個月前得病,四處尋找名醫都醫不好病,結果卻被一個和尚治好了。那和尚給他開的藥方很簡單,就是半年不吃肉。他堅持三個月沒吃肉,病還真的漸漸好了,可今天他卻再也忍不住想吃上一口那香噴噴的肉。
他將煮好的肉放在石台上,等涼了再吃,那和尚說過,病好後這樣沒有油的吃法病不易復發。滿心期待的他砍完柴回家,卻發現那塊肉不見了,這可是他用幾大捆木材換來的野味,周圍千米內只有他一戶人家,難不成是佛主顯靈收走了他的肉?他提著砍柴刀,在後山一望,正好瞧見兩個小家伙在草叢中分享他的那塊美味,他恨不得將砍柴刀扔過去。
正欲發怒,他卻想到這荒無人煙的深山怎麼會有小孩,難不成是人販子拐來的,被他們逃了出來?想著自己從小經歷,獵戶腦中油癮早已被一股怒火代替,他恨不得把那人販子一刀劈成十瓣。
「你們倆吃完肉能不能把案發現場打掃干淨?」獵戶盡量避免露出凶相,常年的打獵使得他一露臉就會把小孩子嚇到。可是,這兩個小孩子卻不同,成熟的打扮使得不該如何稱呼。
「快跑!」寒野大吼著。徐秋先反應過來,跑走了,寒野等徐秋跑了十幾米才動作。獵戶看著遠去的倆人,沒有語言,他半天幸苦被搶去還不計較,是看淡,如果計較就會招來麻煩,他這人最怕麻煩。
越發孤獨就越懶惰,懶惰到極致連飯都不想吃。
他喝了口酒,酒火辣辣地燙在喉嚨,吐著酒氣看著夕陽西下。他很想知道那倆小孩子是怎麼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這里方圓幾里只有一戶人家,便是他這里,他更想知道他們今天晚上在哪里過夜,會不會是迷路了找到的這里。
在山頭向下望去,他發現那倆小孩子藏在他圈養狼的窩子里,那個窩子已經荒廢半年,半年前他的比卡死後他就得了怪病,就一直沒管過那里。很久沒與人交談過的他很想給兩個小孩子送床棉被,送點食物,卻又怕嚇跑他們。
此後幾天,他都會拿出些物品故意讓他們偷,卻發現倆個小孩子很低調,並沒有過分要求,難道他們看穿自己,還是因為某些事情不想和自己接觸。這幾片山都沒有第二個住戶,因為這里太偏僻,獲得物資更難,原本的住戶都搬完了,只有他不想去鎮子里生活,他算計等自己老一些再去鎮子里養老。
四
「寒野,我們已經來這里八天了,還沒有找到出去的路。」徐秋說道︰「那個好心的獵戶大叔是不是因為我的美貌才對我們這麼好?如果他沖進來,你會不會和他拼命?」
寒野盯著那間木屋說道︰「那獵戶已經睡了,這幾天的觀察發現他不喜歡夜晚,總是喝點酒就早早睡下。」
「沒有娛樂都是這樣過的。」徐秋說道︰「我沒有娛樂的時候也是早早睡下。」
「我經常工作到深夜,不知道這些事情。」寒野說道,「少心少肺,倒頭就睡。」
徐秋用撿來的動物牙齒雕刻小飾品,對宗教圖案熟悉的她很喜歡制作這類飾品,並且用于饋贈好友。寒野有好幾件飾品都是徐秋送的,寒野很安心的收下這些不值錢的物品。徐秋還幻想如果到了大城里一定有人賞識這些宗教工藝品,沒準還能換些食物,換些漂亮衣服。
寒野說道︰「不知道這人是否宗教信仰,信仰宗教的人都好說話。」
徐秋笑道︰「如果人人都信仰善良的宗教就不怕沒飯吃了。」
寒野說道︰「記得幾天前那個老人家說過,翻閱這些山便能到達八丈城,見到你的蕭八方叔叔,你就不用受這些苦難了。」說著,寒野心想︰到那時候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你看這個。」把這條漂亮精致的飾品遞給寒野,說道︰「我覺得這條項鏈很適合你。」
「沒準又能換錢。」寒野笑著把物品放進了衣兜。
五
天空無比燦爛,輝煌的陽光映照著他的臉。
他在睡覺。
他喜歡在陽光下睡覺,他喜歡在舒服的時候偷懶,今天他覺得陽光明媚,又不想干活,昨天他干的活就可以偷懶好幾天。
他做夢都在想著那兩個小孩子,在他眼中那兩個小孩子的生存能力並不比野兔高多少,山里有狼專等著抓野兔,他害怕山里的狼把這兩個小孩子當成野兔抓了。
忽然,喊聲傳來,把獵戶從夢中驚醒,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真是老狼來找那兩個小孩子麻煩了。獵戶走下山,發現是那個小丫頭把老狼的狼崽子當成狗崽子抱在手里,老狼嘶著牙,恨不得一口咬死她。旁邊,那個小男孩手里拿著柴刀面對那麼凶殘可怕的老狼都沒有逃跑,難道是對這小女孩有意思?
拿著弓箭,獵戶大拇指對準老狼,按著習慣一箭射過去——老狼頭部被擊中。老狼在地上打了個滾,留下一地血印,依舊惡狠狠地盯著兩個小孩和獵戶,從老狼身上看不出一點害怕,一點退縮,老狼身上顯露出的殘暴殺氣令久經沙場的獵戶也心生膽寒,心想這兩個調皮的小家伙怎麼就招惹到了狼崽子。
那頭狼,又一次大聲嚎叫,獵戶知道它又一次呼喚支援,又一箭射過去,有了上回經驗過後,老狼居然學會了閃躲。看著沒有命中的箭扎在土地上,寒野更覺得害怕,那支箭飛來的時候身體不禁閃躲。寒野沒想到,老狼居然以為他想逃跑,首先向他撲來。鋒利的大爪子首先拍到,寒野不知道為什麼老狼受傷還有那麼大氣力,手上柴刀亂舞反抗進攻。
老狼聰明的後退,躲過了又一箭,此刻老狼已經叼著狼崽子,快速奔跑離開。
滿地的鮮血,更像凌亂的戰場,誰也不知道老狼只是為了救回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