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停新聞發布會的人是小希爾。
林森沒有去問任何人,消息很快就自動傳到他這里。外界並不知道這件事,這對于林森而言似乎是該值得慶幸的事,不過整個馬德里競技,反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現在,誰都知道,小希爾看不上這個新的代理教練,當然,許多人認為這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難道不是嗎?
林森的表現很平靜,他照常帶隊訓練、照常按時回家、照常準點睡覺,似乎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到他。
馬競全隊都參與了林森的賭約,林森只帶了十幾號人前往瓦拉多利德,三名門將,七個後衛,七個中場和三個前鋒。表面上是因為這只是客場比賽,瓦拉多利德距離馬德里並不遠,基本上一天就能來回,沒有必要多折騰。
前任主教練阿吉雷原本是個四三三的奉行者,但在接手馬競之後,注重因材施教的他卻讓馬競打了近兩個賽季的四四二,陣型雖然改變,但阿吉雷還是那個固執的阿吉雷,確定陣型之後,阿吉雷就沒再變陣過。開場如是、落後如此、領先也如是,撐死就是用有力氣的換個沒力氣的,活蹦亂跳的換鬼哭狼嚎的,打到現在,用足球游戲的說法,就是四四二熟悉度全滿,其他陣型?不好意思,人家不知所措。所以,對林森而言,只要他不是自尋死路,最好還是先按著阿吉雷的老路子來。
林森不知道馬競的球迷是怎麼想象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和尚賽前在更衣室是怎麼念經的,但事實上,他只不過是宣布了一下比賽的首發名單,然後一切就照舊了,隊員們似乎也不以為奇,只等著工作人員來通知可以進場,就去開始第一場賭博。
此時距離比賽開始已經不到一個小時,在馬德里貧民區的某個隨處可見的小酒吧,小小的老式酒吧早已人滿為患,一幫老男人從這座城市的各個地方聚在一起,或打牌、或喝酒聊天,時不時傳出酒杯撞在一起的聲音,還有男人爽朗的大笑聲,這是這間酒吧一周當中最熱鬧的時刻。
沒有年輕人的燈紅酒綠,沒有富人的觥籌交錯,這群也許是這個城市最勤勞的底層人們,卻有著也許是這個城市最純粹的愛好與信仰︰足球,馬德里競技。對于承擔生活重擔的他們來說,能夠在每個主場周末坐在卡爾德隆球場的看台上已經是他們的全部,跟隨球隊到每一個客場顯然是一件月兌離現實的奢侈,但即便這樣,這並不妨礙他們在同一個屏幕下方,一起為自己心愛的球隊吶喊和歡呼。
「弗蘭克,首發還沒出來嗎?」有人在大聲的問著吧台。
「見鬼,你他娘的都問第十遍了。」身材高大的弗蘭克有點惱火的回道,酒吧最熱鬧的時候,也是他最忙碌的時刻,偏偏這群人總愛在這個時候重復著同一個問題,「都說了出來之後我會告訴你們。」
「哈哈。這不著急嗎。」那人毫不在意的大笑道。
「我說。弗蘭克。」此時,又有一個粗獷的大嗓門嚷道,「你敢不敢給你這破酒吧連個網?又不是原始社會。」
「絕不。」弗蘭克沒好氣的回答,口氣異常的干脆,「想要那玩意兒,到別的地方去。」
「老頑固。」塔克昂頭灌下一大口啤酒,撇了撇嘴道。
此時,酒吧的一個小角落,巴爾一個人不緊不慢的喝著酒,安靜的听著其他人的對話,也許別人無法理解弗蘭克的這點小頑固,但他心中卻明白,就如同當初吉米所說的︰有些東西,還是老的好。這並非完全只是出于一種懷舊情結,只是如果每個人都只盯著自己的小屏幕,就容易忽略身邊熟悉的身影。雖然那也許是大勢所趨,但每個人,總有自己的那麼一點堅持。
望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巴爾的嘴角一咧,模出一顆瓜子,連殼一起丟進口中,閉上眼楮,似乎在品嘗著那種獨特的咸味。
「出來了。」片刻之後,弗蘭克大聲說道。
「這他娘的還是四四二。」馬上,就有人大聲叫道,「連球員都跟上一場比賽的首發一模一樣!」
「有什麼好奇怪的。本來就是個隊醫,你還能指望什麼。」
「該死的塞雷佐,還閑馬德里競技不夠墮落嗎?還有小希爾也是。」
……
巴爾冷淡的听著其他人罵罵咧咧的討論著球隊和那個新任主教練,馬競球迷對于這個新教練的心態,其實和看球的心態是一樣的,明知道實力不如對手、明知道比分已經不可能追回來,卻又總是抱著一種僥幸的心態,總是希望奇跡會出現。但奇跡如果那麼容易出現,就不是奇跡了。
有時候,巴爾真不想去動用他的另外一個身份,aaa的領導者之一。
aaa,那是個馬競極端球迷組織的稱號。
瓦拉多利德的主場只能容納兩萬多人,有了伯納烏和諾坎普球場,這樣的球場在西甲簡直連小球場都愧不敢當。據說是以一個西班牙詩人的名字來命名的索里利亞球場,當林森站在場邊的時候,場面可一點都不詩意,這幫該死的主場球迷居然噓聲大起,看樣子似乎針對的居然是他。
「娘的,招你們惹你們了。」林森大感晦氣,所幸,比賽很快就將開始。
如果單純從牌面上看,馬競顯然佔據著絕對的優勢,用林森的話說,如果是打牌的話,自己一波流就能把對面這支球隊玩死。可惜足球比賽不是卡牌游戲,看看自己這邊這十一個人,老神在在的透明色啊,再看看對面那十一個人,最不濟的門將也有個淡綠色,整支球隊跟他娘的打了興奮劑似的。
這不科學啊。林森心中哀嘆一聲。
眾所周知,足球聯賽到了後段,總有兩種球隊是你惹不起的,一種就是爭冠隊,這種球隊到了這個階段,基本就是豺狼虎豹,見誰都想咬下一口肉來。另一種,就是保級隊,這種球隊到了這個時候,說粗俗一點,就是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了。
不信?
0:1了……
甚至還沒來得及給場上形勢做下判斷的林森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尼瑪的這是不是太快了?他看了一下時間,這才過去三分鐘啊。
索里利亞球場歡呼雷動。
也罷。
林森搖了搖頭,反正自己的第三個賭約是丟球超過五個。現在場上的這幫人即便不想進球,最起碼也應該設法不丟球才是。只是林森一搖頭,電視台的解說員就來勁了。
「馬競開場丟球,林已經開始搖頭,看來這位年輕的中國人還沒適應他的教練角色,作為一名主教練,難道他不知道教練不能輕易的在自己的球員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尤其是這種明顯降低士氣的動作。」
「也許林只是在提醒他的隊員,不要受傷。千萬不要受傷……」
「不要這麼苛刻,路易斯,林現在是一名主教練,他已經不是隊醫了,哈哈……」
……
林森不知道自己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就被通過電視在無數人面前被公然嘲笑,他目不轉楮的看著球場內,其實,他一直都想弄明白,以馬競現在的整體實力,再不濟,也不應該輸成現在這樣,儼然一副人見人欺的模樣,現在看來,問題已經再明顯不過。
誰都知道足球是一項十一個人的團隊運動,眼前的馬競顯然已經忘掉了團隊二字,說好听點,三線各司其職,說難听一點,就是後衛只管清球,中場只管控球,前鋒只管踢球,然後三線月兌節,大家一起死球。
看出來問題,接下來似乎林森應該解決問題,只不過林森現在卻不想解決,也解決不了。前者是因為他必須讓球員們知道,一支球隊,為什麼必須要有一位主教練。後者則是因為他的賭約甚至還沒開始,他甚至連這點便宜威望值都還沒到手,談何解決?
林森看了一下場上自家球員的顏色,有兩個,已經漸漸開始轉綠,一個是左後衛安東尼-洛佩斯,而另一個,則是烏拉圭前鋒——迭戈-弗蘭。終究還是職業球員,球星的傲氣,是任何時候都不可能輕易被消磨掉的。林森心中一笑。
上半場進行到第三十一分鐘,馬競中場推進,馬尼切一見對方的球員又像瘋狗一樣朝自己沖了過來,心中暗罵一聲,直接把球送向回撤接應的弗蘭腳下。球速並不快,但弗蘭已經是距離球最近的球員。可惜馬尼切忘了,弗蘭從來都不是一個以速度見長的球員。
對方的阿爾瓦羅-魯比奧早就在旁邊虎視眈眈,見球速不快,根本不想糾纏,直接就沖了上去打算在弗蘭控球之前把球斷下來。弗蘭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兩邊幾乎是同時觸球,但終究是身材更高的弗蘭佔到了優勢,只不過他同樣被對方纏上,而且是背對對方球門的方向。
林森的目光突然一亮,弗蘭的顏色瞬間變成了深綠,與此同時,他頭頂上的顏色似乎突然向下蔓延了一下。
只見弗蘭倚住對方的身體,左腳輕巧的一拉球,身體旋即快速轉身,動作異常的連貫,看上去也格外的灑月兌,幾乎是輕而易舉的就把魯比奧給甩在了身後,當然,更重要的是,弗蘭開始直面對方的球門。
「要來了!」林森心中吶喊。
果然。
只見弗蘭只是抬頭忘了一眼對方的球門,輕輕的把球一趟,絲毫不顧忌此時他距離球門的位置足足有三十多米,一記重炮已然出膛!
「迭戈!弗蘭!!goalllllllllll…………」
西班牙解說員特有的拖長音在此時引爆了馬德里大大小小的酒吧,這一瞬間,無數的酒杯撞擊在一起,無數的手臂揮動起來,無數的喉嚨發出怒吼。球場內,弗蘭單手高高的舉起,這是他本賽季第十五個進球,三十二輪十五球,進球效率不算非常高,但絕對對得起現在的馬競。
「這他娘的才是球星啊!」
場邊的林森心中暗暗叫道,表面卻一副裝逼的冷靜狀。
如果這樣的球員再多一點,也許,真的可以不用主教練?林森開始幻想著以後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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