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皇朝八十六年,京都城外太陽湖畔,掛著白虎旗的雕木龍船上,歡笑起哄的喊聲不時的從內艙傳出。聲音一冒出龍船,便被湖面上蕭瑟的江風給帶走,讓外面大把的僕人豎起耳朵都听不到艙內發生了些什麼。
不過也不難猜,按照以往的慣例,這個夜晚,應該又是哪一家當紅的藝伎歌姬們正在被男人們給哄搶吧。
而在這個夜黑風高看不到月亮的深夜,注定是要發生著些什麼了。
按照慣例,以往踫上了哪家的頭牌被男人們同時看上,大家都是在京都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風月場所進出多了,也不會太在意所謂的頭牌,往往一笑讓之,還能結識對方順便落一個大方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但偏偏,總有那麼一些喝上了頭的大牛,耍起性子來真沒人勸得住。
今個,就輪到了牛家當家人的小兒子牛沖,跟這夜家嫡系大公子夜軍。
兩位在這酒席之上都算是主角,牛家是後輩發力,前些年不怎麼見著,但目前卻是在這京都外城混的正紅火,倒賣藥材的營生被這一代的後輩慢慢做大,最後還能花上大把的金銀給牛沖謀了個小官當著。
而夜氏一族,前朝時期就是大族了,只是到了大青皇族這里也不知為何就有點走霉運了,現在是越來越沒落,連見著京都內城的世家子弟都得點頭哈腰起來。
夜軍,就是夜氏嫡系大公子,未來夜家的一家之主。雖然現在家族是越來越沒落,但畢竟牛沖也算不上什麼豪門世家,頂多是後來發了點小財罷了,夜軍還真沒把現在也算半個小官的牛沖放在眼里。
畢竟,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員,多如牛毛,滿大街隨便一抓就能有兩個是掛著職的。何況雖然現在夜家是沒落了,但曾經大院宅門里養出來的那股子貴氣,可沒沒落。
「夜軍?哈哈哈哈……」粗著嗓門充滿挑釁的恥笑,就是從牛沖的嘴里發出來的,「夜氏嘛,我爺爺那一輩倒是應該听說過,可到我這里還就真沒什麼印象了。怎麼?還沒窮的滾出京都嗎?」
正說著,牛沖是一把摟過夜軍看上的那名,十足挑釁的斜眼看著夜軍。
夜軍也算是夜家里面精心培養的世子,修養還是有的。若不是今晚這牛沖太橫,按照以往的習慣,夜軍是不會與他人過多的糾纏在一個身上的。一笑讓之,反正夜軍混跡煙花之地已久,招手即來一大群,又哪里真的會這麼在意一位歌姬。
只不過,今晚這牛沖的脾氣,夜軍是無論如何不想忍。夜家的逐漸沒落本來就讓要繼承家族一切的夜軍倍感壓力,現在還听一個外人這樣羞辱。若牛沖是京都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那夜軍不想忍也得忍著,惹不起只能躲了。偏偏這牛沖的來頭夜軍是知曉一二的。無非是家里多幾個錢罷了也敢如此囂張,真不知京都的天高地厚了?
「哼,一介村舍粗莽之徒,真以為披了一身人皮就能登大堂之位?今天爺心情好,留你一命,趕緊滾吧,不然我定讓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牛沖也是有了五分醉意,見夜軍就這樣在眾人面前叫自己滾蛋,還說讓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牛沖是借著酒勁一掌將面前的酒桌拍碎,然後滿臉怒容的站起來,指著夜軍的鼻子就是大罵,「叫老子滾?你有種再說一遍?你知不知道老子一句話,你全家都得爬著出京都?」
堂下眾人也都是些小有身份的人,見這酒席之上兩位主角有點要真干上的架勢,紛紛醒了酒,然後趕忙放開手中女人,準備上前拉開兩人。
但這牛沖的確是粗人一個,不像夜軍好歹受過嚴格的家教訓練,只見牛沖罵完之後還不解氣,揚起手指朝堂下眾人一劃,然後重聲道︰「弟兄們都睜大眼楮看著,老子今天就要當眾上他夜家大公子點名要的女人。哼,我倒要看看,你這所謂的夜家大公子,能拿我怎麼樣?」
牛沖這話,算是徹底的將夜軍的怒火給點燃了。
夜軍二話不說,大步走過去,踹開擋路的女人,直接對著牛沖的肚子就是一腳。
夜軍自小修煉體格武力,這拳腳功夫甚是了得,一腳就直接將牛沖整個人給踹翻了。而牛沖身邊那半身**的女子,早就已經嚇得是面容慘淡了。
堂下其他看客,原先還打算上來拉開兩人的,而現在看兩人真的干上了,反倒是被震得根本就不敢再上來勸架了。更有膽小者,早就扔邊的女人,偷偷的溜出了內艙。
「嗷嗷嗷……」
牛沖從小也算是嬌生慣養,幾乎就沒被欺負過,哪里受得了夜軍這樣一腳。雖然沒受什麼傷,但這顏面已經掃地,旁邊還有那麼多平時的酒肉朋友看著,這臉就丟大了。
只見牛沖是嗷嗷叫著從地上爬起來,然後發狂一般的抄起地上小木桌就朝夜軍沖了過來。只可惜,牛沖從小就是嬌生慣養著,哪里可能是夜軍的對手,沒兩下,牛沖又被重新踹到了角落里。
這下,牛沖是紅眼了。爬起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內艙木板上掛著裝飾的精致小木劍,便一把抽下來朝夜軍刺去。夜軍見牛沖提劍在手,也不免認真了幾分,兩個側蹲躲過了牛沖的劈砍,然後瞅著時機一把抓住了牛沖拿劍的手腕,往里一扭,再順勢上來一個背摔,又將牛沖整個人給扔到船艙的角落里去了。
只听見「咚」的一聲巨響,牛沖肥肥的身子正好砸在木桌上,將整個桌子都炸塌了。
「哼,就你這水平,也敢跟我打?」夜軍不屑的瞟了眼趴在角落的牛沖,然後整了整自己皺了的衣服。眼神掃過那邊依然半luo著被嚇得撲倒在木板上動也不敢動的女子,心中已然沒了再玩她的**。
好好的心情被搞砸,夜軍很是不爽的打算轉身離開,不過在轉身之際,夜軍卻發現了一點不對勁。那牛沖趴在那角落半天,是一動不動的,著實奇怪。就算被打的爬不起來了,起碼也要悶哼兩聲不是?
夜軍有些疑惑的走上前去,踢了踢倒著的牛沖,見他還是沒什麼反應,便稍用力將他踹的翻過來。這不翻沒事,等牛沖一翻過身來,夜軍瞳孔一緊,心跳都漏了半拍。
「啊……」
「死,死了……」
「殺人拉…………」
整個船艙里面的人,幾乎都是喊叫著逃出了內艙,因為他們看見的,是牛沖面無血色的倒在了血泊當中。整個胸前大衣都被染紅了,而之前那把被牛沖握在了手里的木劍,此時正不偏不倚的插進了牛沖的胸膛。
……
三日後,夜家宗祠,夜家的一家之主夜痕,臉色凝重的端坐在堂上。而身邊,坐著的則是兩位孩子的母親,夜家大夫人。
宗祠正廳中央還跪著兩個人,一個便是三日前在太陽湖畔龍船上誤殺牛沖的夜軍,另一個身材消瘦的孩子,則是夜家的二公子,夜軍的親弟弟,夜辰。
「什……什麼?」夜辰瞠目結舌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自己的親生父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親大人,您剛才說什麼?讓我去頂替哥哥受罰?」
夜痕根本就不忍心再去看夜辰那慘白的臉色,倒是身邊的大夫人,主動開口了,「辰兒啊,你還沒听明白嗎,你父親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現在家族正逢大難,辰兒你作為夜家一員,應該在這時候挺身而出的啊。」
「可,可是,人是哥哥殺的,不是我啊,我沒有殺人啊,為什麼要我去頂替哥哥受下這個殺人的罪過呢?」
夜辰的口氣微顫,連喉嚨都開始打起哆嗦,而身邊的夜軍,頭低的更沉了,根本就不敢抬頭看身邊的夜辰一眼。
大夫人臉色不變,語氣卻依然顯得痛心的說道︰「辰兒啊,你也知道,你哥哥他並不是故意而為之的,而是誤殺。我們誰都不願意去面對這樣的事情,但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硬著頭皮去解決了。」
「辰兒啊,大青皇朝的律法你是知道的,殺人是要償命的。哪怕是誤殺,你哥哥在幾年前就已經過了二十歲了,如果把你哥哥交給京都都衛,那麼等待你哥哥的就只有死路一條啊。但辰兒你不同,你再過幾個月才會滿二十,又因為這是誤殺,按照大青律法,未滿雙十男子,誤殺他人是可免去死罪的。辰兒啊,現在能救你哥哥的,能救我們夜家的,只有你了。」
大夫人看似沉重卻輕飄如雪的幾句話,直接就將夜辰這個完全無罪之人未來的命運給定死了。死罪可免的後面,活罪難逃這句話,大夫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
宗祠之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夜軍才是大夫人唯一的親生骨肉,而夜辰的親生母親,早在當辰難產之時,就撒手人寰了。還好留下了夜辰這個一直病怏怏的苗子,但是現在,卻還是要被大夫人徹底的排擠出夜家大宅嗎?
大夫人的一席話,直接將夜辰的嘴給堵死了。為家族而死,是當今每一個世家子弟都必須要奉為信仰的條例,誰都不能以外。
而夜辰因為母親當初只是一個婢女,被父親強佔了才懷了自己,身份更是低下。名義上說是這夜家二公子,但這麼多年來連僕人都敢扔白眼,讓夜辰早已認清楚了事實。
夜辰在夜家從來都是逆來順受,不敢說一句反話。父親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夫人說要做什麼便做什麼,這早已成了一種習慣。但是今天,父親竟然直接叫自己去替哥受死,夜辰真的忍不下去了。
「我不要。」
夜辰的口氣甚至有些斬釘截鐵,這讓夜痕跟大夫人略有吃驚。連夜軍都微微抬起了頭,偷瞟著身旁這位一貫都是性格柔弱不多言語的弟弟。
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說什麼?」
這回,夜痕終于開口了,語氣是帶著一絲顫微的平靜。
「父親,我也是你的兒子啊,我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啊,我身體里流淌著的,也是夜家的血脈啊。」
夜辰壓抑多年的情感,終于在這一刻全面傾瀉了出來。夜辰消瘦的身體一下子站了起來,腰板挺得直直的,眼神無所畏懼的直視著自己的父親。
以往那麼多年,夜辰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樣子,在夜痕的面前也是大氣不敢出一下,連說話都低著頭,不敢看著夜痕的眼楮。
但現在,面對同樣是自己孩子的夜辰那灼熱的目光,反倒是夜痕有些心虛的不敢直視了。
夜痕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作為兩個孩子的親生父親,此時他的內心同樣痛苦。只不過,直接把夜軍送給京都都衛,然後看著夜軍在大青律法的懲處之下命斷高台,這是夜痕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而夜辰年紀還未滿雙十,就算活罪難逃,起碼能免去一死,日後等風頭過了,夜家還可以再想辦法把夜辰給救出來。
這一點,也是夜痕唯一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了。再者,自己對于大夫人一直有愧,再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唯一的兒子命斷黃泉,這往後的日子幾乎就不用過了。
夜痕顫抖的手指慢慢收緊,握成一個充滿力量的拳頭,而零碎的內心,也在此刻是下定了決心。
「辰兒,我當然知道你也是我的孩子了,虎毒不食子啊,我又真忍心看著你被壓入京都大牢嗎?」
夜痕閉上眼,臉上那少許的皺紋都因為用力說話而微微顫動,夜痕咬咬牙,繼續說道︰「你哥他若是進了京都大牢,那就再也出不來了啊。而你,年紀尚小,罪不至死啊。等這件事風頭一過,我自然會傾盡夜家全部家財去為你上下打點,然後想辦法把你從里面撈出來。這樣的話,起碼我兩個孩子都能想辦法活下來啊。」
「可是,父親……」
夜辰還想說話,卻被夜痕伸出來的手給打斷。
「不用再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來人啊,給我將罪子夜辰綁了,押到柴房中。明日清晨,送往京都大牢。」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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