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那夜辰頭頂之上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的藤條又重新開始肆意飄揚,只是這回速度慢了很多很多。
夜辰睜著大大的眼楮,看著從上面下來幾根最粗的藤條,然後慢慢的攀上了自己的身體。
夜辰不是不敢動,而是夜辰知道,自己避無可避躲無可躲,還不如就這樣站在這里,任由藤條纏住自己,夜辰也想看看,這食人柳到底想要干什麼,是真的要把自己吸成干尸麼?還有那個突然的蒼老之聲,到底是哪位前輩發出的。
粗壯的藤條將夜辰的身體輕輕掛住,也不算纏緊了夜辰,然後就托起夜辰的身體,慢慢上升,然後讓夜辰來到了洞穴的最上面。
夜辰這也算是第一次看清楚了整個洞穴的樣貌,也是頭一次看到食人柳的完整主樹干,真可謂是極富生命力的植物之最了。而就當夜辰眯起眼楮細細的瞧向那食人柳頂部最中央的地方之上,猛然之間夜辰的瞳孔一下子放大,驚恐的神色立馬出現在了夜辰的臉上。
那一刻,夜辰是強行忍住了內心的極大翻涌,才沒有直接吐出來。
太……惡心了。
那是什麼啊,巨大的食人柳頂部中央,竟然是活生生的長著一個禿小的人頭,上面連著些許幾根頭發,而下面,幾乎大半個身子全部都沒入了食人柳的樹體當中,周圍還不斷的有白色的液體冒出來。
這,活生生就像是一個被養在了容器當中的傀儡實驗品啊。
「哇……」
終于,夜辰還是忍受不了視覺上如此大的沖擊,直接是彎下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看見夜辰這般模樣,食人柳中央那顆小腦袋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畢竟他自己這副模樣,恐怕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了。第一次見到的人忍不了嘔吐起來,太正常了。
「你,你,你到底是誰?」
夜辰用手撐著胃,好一陣大口喘氣,心里面才好受了些。顫顫巍巍的,夜辰口齒都不清晰的問道︰「剛才說話的前輩就是你麼?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這食人柳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真的可以化出人身?」
「化出人身?哈哈哈哈……」
听夜辰這麼說,那顆小腦袋是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了起來,「是啊是啊,化出人身,就是這麼回事。現在誰看我都會惡心到吐,誰都會覺得我就是食人柳的人形化身,這可真要謝謝我的雪葬師弟了。」
「什麼?雪葬老師是你的師弟?你跟雪葬老師是師兄弟關系?」
「呵呵,自從雪葬那家伙把我囚禁于此之後,我跟他就徹底斷了師兄弟關系,現在?恐怕我若是能擺月兌食人柳的詛咒束縛,那麼我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沖上大雪山崖頂,跟雪葬拼個他死我活才行。」
難怪,這前輩一听見雪葬?雪葬的名字,整個說話的聲音都變了,這麼說來,如果真是雪葬師傅把他囚禁在這個鬼地方的話,那麼的確該是仇恨滔天了。
現在夜辰算是明白了,為什麼眼前這顆小腦袋的主人會對雪葬那樣的恨之入骨,雪葬師傅竟然用食人柳來將自己的師兄束縛在這里麼?如果真是這樣,那眼前這家伙,肯定是精靈族的罪人,才會遭此刑罰吧。
「前輩,為什麼,雪葬師傅要把你,也就是他自己的師兄,囚禁在這里呢?」
「哼,為什麼?能有什麼為什麼?成王敗寇,我輸了,我就只能認命,也只能屈身于此。再多怨言,也只能說給自己听,其他任何人,都幫不了我,也理解不了我的。」
听這前輩說的這麼淒涼悲慘,夜辰實在是猜不出他與雪葬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成王敗寇的事情,不過既然這前輩不願意說,那麼夜辰便也不再過問。
夜辰現在跟那前輩閑聊起來,漸漸的都忘了自己正身處絕境當中,隨時都有可能被食人柳吞噬掉。不過相比較這個,夜辰反而是更加好奇這前輩跟雪葬之間的恩怨情仇了。
「前輩,您在這里被囚禁了多久了啊?」
「多久?是啊,在這個鬼地方到底待了多久,待到我的頭發全部掉光,待到我的身體都完全跟食人柳融為了一體,只剩下這個光禿禿的腦袋瓜子了。」
那顆小腦袋慢慢的仰起來,盯著洞穴之上那暗無天日的黑岩,久久未再出聲,「大概,有五十年的光景了吧。」
「五十年?」
終于听到前輩的回話了,可是夜辰卻被這一句五十年給著實嚇到了一番,「前輩,你是說你在這個地方,足足呆了五十年了麼?」
「呵呵,不然呢?我年近五旬之時與雪葬徹底反目,因由大雪山未來的戰略走向而徹底談崩,當時我們彼此都知道必須要除掉對方,才可能讓自己的理念徹底的在大雪山推行。只不過……只不過……只不過終究還是我輸了啊。」
「如今我跟雪葬都已經過了上百年了,雪葬依然在外面風月花雪肆意瀟灑吧,我卻只能在這里風燭殘年,哼哼,想當年的大雪山第一勇士,真是諷刺啊。」
「整整五十年啊,這實在是太久了,歲月沉澱下來的都是讓人愁苦至極的傷痕啊,若是我遭此劫難,哪里真的能在這里苦苦煎熬五十年之久啊,恐怕頭兩年,我就會不堪忍受咬舌自盡了。」
听夜辰這麼說來,那前輩也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過了許久許久,才開口用著無比哀傷的聲音念叨著,「是啊,我為什麼還不死,都這麼多年了,我還是咬牙堅持著,在這暗無天日的巢穴里,跟著這食人柳為伴,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我還不肯放下我心中的那份羈絆麼?」
「羈絆?」
前輩抬起頭,緩慢的注視著夜辰臉上那疑惑不解的神情,最後,前輩的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光芒卻還是終歸沉寂,「算了,你也只是一個局外人,甚至連精靈都算不上,背負著一個人類之軀,你也懂不了我的故事。」
「前輩……」
「放心,食人柳不會殺你的,這麼多年了,我閑來無事就教教這食人柳,它非常听我話的。雖說對雪葬恨之入骨,但也沒必要波及他的弟子。雖然你是個人類本來偷闖大雪山我該替精靈誅殺你的,可是既然你已經得到了精靈王的承認,那麼也就沒這個必要了。」
听那前輩這麼說,夜辰已知自己不再危險,心中不禁對前輩生出絲絲感激,而更多的,還是對前輩囚禁于此整整五十余年的同情與不解。
「前輩,我真的可以走麼?」
「你右邊第三個洞口通道,可直接通到山下,洞穴也最寬敞,路最好走,你去吧。」
夜辰看了看自己右邊的洞穴通道,然後回過頭,但食人柳上那顆小腦袋卻已經閉上了雙眼,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當中。
「前輩……」
「走吧,忘記這里,忘記我,你不該跟這里牽扯上絲毫的關系。出去以後,不用跟別人或者雪葬提起我,我不想自己再被精靈族的人回想起來,就讓他們以為我早已死了吧。當然,更不要再回來了,再回來,我可真殺你了。」
夜辰怔怔的瞅了瞅那前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搓搓手,最後看了一眼猙獰的食人柳,然後便縮身閃進了洞道之內。
畢竟這鬼地方,夜辰真是一秒都不願再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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