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天變大災之年以來,世事如棋,乾坤莫測,笑盡英雄。東勝神洲,天下一統,延續了四個世紀的皇朝霸業,終于回到了絕境的情狀之中!
似乎是有個聲音在施恩耳畔低語,穿越者啊,請你看一看。不是天道無親,聖人無情,只是凡人們的天性就是這樣的。盡管賦與他們各式各樣能力,僅差少許便可完成超月兌涅槃之路。他們卻只會將之用為他們所過群居生活爭斗工具,歷時數千年依然學不會秩序與和諧。
沒錯,我曾經是十世好人,更曾是老派人物,又是有仙家潔癖的,對一干明面上豪氣干雲、暗地里蠅營狗苟,偏又事到臨頭、毫無擔當的人物向來看不慣,因此發願前往西天取經,歷經磨難,但取回真經卻被他們視如敝屣!
只因為帝國已是大廈將傾。朝廷昏庸,皇帝已經有20多年不履朝堂接見廷臣,以致朝政日益廢弛,國衰民怨!大權旁落,國事無大小皆出入仙門走馬權閹之門;內閣廷臣及四方督撫則多仰其鼻息,忠良遭陷,忠臣遭貶。
中原板蕩,關外大漠,鐵蹄囂塵,通古斯蠻族得到了妖族巨孽黑山老妖之助,以大爆炸開啟靈智,發動「七大恨」告天血祭誓師,正式向朝廷宣戰;更有邪派宗師為獨霸武林屈膝帶路,山海關危在旦夕;便可裹挾屯田流民,揮戈北指、意欲南下!
而佛門外道白蓮教蠱惑,流民義軍殘部猶要報仇雪恨,大國圖利、修士超月兌,而飽受欺凌的貧民階層則就是想摧毀這種世界。他們見識過不少反對門閥暴政,因而手段殘酷,變本加厲的更勝壓在他們頭上武者和修士。
一旦有機會,就會像狼群過境一樣,吃得人只余下一副白骨;他們四處就食,切斷運河漕運,更待重整河山,兵火連綿,交相呼應。
三千大千世界,沒有哪個世界不是由強者與弱者所組成,十世轉生,興亡輪回,神魂世界封入高達數千
萬人的強烈情感,我只能看著那同樣錯誤在任何時代任一場所反復上演!
百日維新、預備立憲、虛君共和,洪憲籌安、府院之爭、復闢鬧劇……走馬蘭台類轉蓬,只留下面對死亡時難以接受絕望憤怒,還有憎恨悲傷。但我已經難以忍受。我說,已經難以忍受這些凡人的智慧!
玄奘法師所言甚是,我也那樣想過……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施恩反問那個聲音。畢竟,雖然來自于高度發達的科技世界,但凡人歷史上的那些黑暗時代,他不是沒有耳聞!
沒錯,所以你就應當像那些穿越者同伴一樣,快點和光同塵、最後滾回老家不就得了!
我功成身退,好讓你對這些最快能從人心里抽取出來的強烈情感完成收割?
殺得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本尊反倒對你這位少年挺有好感。我本欲殺之而後快的敵人,可是現在卻不一樣。至于自己灑下的種子,我當然有收獲權!
然而,我還是決定再度嘗試一下。你一個人,豈非是獨力難支?
只消再看一眼吧,或者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因為,我還在他們這一邊!
施恩目光投向了黯淡無光中的一抹亮色,那兒有悲慘世界,卻也有一心想成為聖人的儒門書院書生們,拉起了一支游醫郎中、販夫走卒組成,獻身于防疫的青衫醫者隊伍。
這個世界有一小撮高高在上的人,卻有更多更多窮人。在大多數情況下,高高在上者統治著窮人。這是正常的天道?這是正確的世界?
籠罩在兵火災疫暗影下,帝都越發地丑陋,豪強們不顧生民死活,照舊收租居多,有時他們還會乘人之危,發放高利貸,謀取暴利。
無論是尸位素餐、大量地消耗奢侈品的官吏,損公肥私,左右逢源的世家,還是因循苟且,發國難財奸商,以及包藏禍心的魔道修士和邪門宗師,都幫助災助災疫飛速地蔓延,從沒想過,他們這樣踐踏的華堂美酒,是由一群過著最低限度生活,總是餓著肚子,想盡辦法勉強活下去生民所支撐。
居住在城郊流民最有理由成為這個國家吸血鬼們的祭品,成批尸體被拋進簡陋墓坑,甚至連一卷最簡單草席裹尸都沒有。
十月圍城中,歸去北人多憶此。新皇帝或有意中興國運、重振祖業,但其為人剛愎自用,且利用朋黨雙方相互牽掣,以確保宸衷獨斷,政由己出。
然而痼疾已深,積重難返,朝政並無多大起色,內憂外患交逼的局勢也日益嚴重。仙門只要供奉不變,再就是讓皇家血脈位于那個地位而牽制世家大族。誰在乎城頭變幻大王旗?
世家大族一樣的黨同伐異,官場上依舊奸佞弄權,粉飾太平,貪官污吏大行其道,軍中戰將們還是拉幫結派!
市井中,各種為有閑階級開辦的娛樂賭博場所瘋狂地營業,多得是紈褲子弟年少輕狂,飛鷹走犬!明明就很清楚國家將亡,但漸漸的,被像鉛筆芯一樣不斷遭受剝削的城里生民們也開始不顧一切地窮奢極欲,好一派末路狂歡氣象!
與這一派世界末日前夕頹敗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那些或公車上書,或奔走呼號的書院太學生,更有一眾德高望重的儒門書院教習作《流民圖》上書朝堂,從天地大道,世間倫理角度,企圖激發門閥世家天良,完善法制、加強廉政、選拔人才!
在他們想見,制定合乎正道規矩,而弱者就在強者保護下生存,那樣世界才算是真維持著合理平衡。如同大周皇族所謂三代之治,周禮以鄉三物教萬民,有曰孝友睦淵任恤,可知公財行惠,任恤之義,與孝友而並重也!
古之善為醫者,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身之有病,當求藥醫。藥之非良,其身必虧;國之有病,當求人醫。人之非良,其國必危。
醫人只能救一人,而醫國為群治之方,救萬民于水火;為治根之方,啟民智于蒙昧。于是出于拯救東勝神洲的歷史責任感,真的儒者猶如一名沖鋒陷陣的戰士,義無反顧地向窮途末路的封建勢力發起了進攻。
他們冒死上疏,呼吁治定國是,創辦學堂,號召變法圖強,辦報紙、組學會,奔走述說如果門閥士族對貧民剝削過重,一遇荒歉,貧民肆行搶奪,富人受損,窮人也受制裁,雙方受害,因而呼吁門閥士族,對耕種靈谷的佃戶宜平情通融,切勿榨盡油水、坐視其苦,而不為之援手。
吶喊之烈,震耳發聵!可惜他們陳說的對象,是一些腦滿腸肥家伙,這一目的基本上沒有達到。
這些一輩子也難求大道的凡人們,在黑夜中不被注意。直到暮光照射到他們身上那一瞬,就閃爍出最輝煌最燦爛光輝。那是古老皇朝的落日余暉……
雖然他們並不見得有什麼救亡圖存、名標青史大志向,只因為他們明白這是唯一非做不可的事,但這是凡人的光榮,因為這些人的數量要比人們想象還要多……卻還不夠!即使新政全部成功地推行了,也改變不了皇朝整個政治肌體敗壞、大廈將傾的局面,更不可能出現一個「中興」的奇跡。
因為大多數人都在自我麻醉,無以抗爭。皇城重地,烏雲彌漫,大地昏沉。大街小巷,紛紛洋沸著萬民怨言,平日里他們頂多從貧民窟這一邊眺望富人區那一邊,然後心里想著,他們日子真好。
再怎樣抱怨懷恨,也只能再次痛感到自己無拳無勇!但眼瞅著每日樓前信馬行,手里捧著一大批文書,有外藩宣布**的通告,叛亂城邑相互攻戰的檄文,被蠻族劫掠城邑要求賑濟的申請,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已經是大廈將傾。
那些曾經是善良和天真,外表保守的純樸生民,才是最貪婪無情。成天四處張望著,想著如何才能把污辱我們奪走那一切全部挖出來,之後自肥,有沒有可以趁火打劫、海搶一頓的機會。就算不是那樣的人,現今也只是別開目光。裝作沒有看見。
涅槃佛光又噴出熱度。玄奘法師虛影浮現在施恩眼前,此刻的他又恢復了最初悲天憫人的形象︰「江山戰火重燃起,電閃及雷鳴,愁雲深似海。
日月不出天昏暗,朝庭末路氣已衰,四方賊寇亂中原。興亡如脆柳,成敗類虛舟。有勇者無數,亡者無數,更有敗逃者無數。黔首頓無路,風飄雪雨為天阻。備待才人登城樓,青毫揮舉平虜寇。
武者、門閥、修士和生民,其分別不在于善惡,本質上是一樣!誰都想到肉食者的那方去,一點也不會替那些瘦得就快攔腰折斷的人著想。
從骨子里就完全是飽含對世界的惡意,只不過握有權勢、力量、金錢一方,在迫害沒有力量一方,反之亦是。這是千萬個英雄末路時總結出來的血淚教訓。
昔年釋伽牟尼佛靈山說法,從極樂世界垂下一條蜘蛛絲到十八層地獄,地獄里惡貫滿盈的罪人們把這條蜘蛛絲當作最後希望,爭先恐後地爬上這條蜘蛛絲,想到達極樂世界!
最後蜘蛛絲中途斷裂,沒有一個罪人能爬到西天極樂世界!即便是地獄之城,也要有最低限度規矩,除非他們想做的事不是救亡圖存,只是殺人而已!
道門推崇煉道長生,修道成仙,但不管**進化到什麼程度,精神若還幼稚,則是一種蛻蟲悲高柳的悲劇,如果是單純的悲劇尚且無妨,假如演變成種族的屠殺、文明火種淪喪的慘劇,那禍害比什麼都大。
不僅僅是東勝神洲,就連其它三大部洲圖景也開始變得朦朧扭曲。這樣下去的話,就會失去天地平衡。從開天闢地時期起就扎根在這個須彌山世界下面乳海的黑暗會勢力大漲,這片黑暗就會喚來宇宙洪水讓凡人陷入混沌之中,走向必然的厄運和破滅。
直到新的梵天從漂浮在其上的宇宙金卵中孵化出來!這是我這走投無路的惡魔的絕望之言!也是歷史的周期律!你那現代人的世界也是,科技的發達伴隨著人性泯滅,你們也已經窮途末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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