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仙_91 《人仙》第一百一十六章有鳳來儀,近鄉情怯

作者 ︰ 波將金

清晨的薄霧剛剛飄離地上,青翠的草木在枝葉上掛滿了露珠。

只可惜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打破了清晨的靜謐。

顯然施夷光沒將母親的話放在心上,隔天又來找施恩玩了。

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倒是施恩,還有些心有所思。

一貫最注意他狀態的夷光,有些擔心的問他︰「哥,身體不舒服麼?是不是上次娘親那些話惹你生氣了?娘親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要我禁足,定是听了那些混小子的教唆,都是那幾個家伙的錯,回頭我打他們一頓出氣!「沒有。」施恩抓緊了夷光因長年練劍技和騎術,而磨出了老繭的小手,「夷光,以後我們努力修行,等我們強大了,接走姑姑好不好?」他的腦中,回想起了最近變得緊張起來的吳越局勢。

夷光歪著腦袋,有些迷茫,「哥,為什麼接走娘親啊?」「因為你娘親想家,可她不好回!」「為什麼不好回?是了,夷光都沒見過外公和外婆,娘親為什麼不回?」「因為有人不讓你娘親回啊!」施恩眯起眼,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街頭巷尾的傳聞,和他在某人那兒看到的玄術影象。

夷光那像極了她娘親的臉上,浮現了小孩子的憤怒,哼哼著說︰「誰這麼壞,不讓娘親回家,夷光知道要斬他的。」她空閑的手,瞬間拔劍,隨手在經過的合抱古樹旁一帶而過,劍光一閃,切下大片厚厚的老樹皮,還有一些汁水淋灕的枝干。

「哎呀呀,有蟲子!」大叫一聲,威風凜凜的她抖手將那些東西扔到地上,小姑娘連連跺腳。

「是啊,誰不讓,我們就斬了誰,就看他們挨得幾下」。

抬眼望天,施恩眯起的眼瞳里,隱隱劃過一絲冷酷。

金山城以五行金中烏金靈脈聞名,這座建立在無數的淘金者發起地淘金潮之上的城市富甲一方,其代價就是,靈脈被掏空後幾百年後,一年四?

?的天空都是灰色的,叫人一看就會滿心的壓抑,忽視了一閃而過的星槎影跡。

不同于專門載客用的星槎,這艘小星槎的速度雖快,卻舒適度不高,缺乏讓兩位修士發散閑情逸致的設施。

星槎欄外吹進的風,穿過窗欄,拂亂了老修士僅剩的幾絲頭發,灰白的顏色在飄動,一如天上沉悶的雲。

「哦……該死的,我討厭這樣的天空!」自從踏進吳越的領空,這個靠延壽丹藥支撐到五百多歲的築基修士,一路上都在小聲的怒罵著。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位青年修士,面貌形同三十多歲的樣子,雖然修真無日月,但清 的身板穩穩的挺直,因為長久不見天日,而顯得白皙的臉上,很是氣定神閑,「族兄,不要抱怨,星槎馬上就要到了。冷靜些,不要妄動無明,身為一個世家出身的修士,你的養氣功夫哪里去了?」老修士眼瞳瞪大,稀疏的胡須抽動,就要發火,但是最終只是深呼吸片刻,消了怒氣,才說︰「好吧,我只是討厭這趟差事、討厭這個令人煩躁的邊陲地方,才會控制不住我的脾氣。」

修士靜靜的看著他,確信他已經平靜了,才開了口,「不要太緊張,好麼?施念慈是個相當孝順的女子,當初你的決定,相信她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她會理解你的。」

听到這位年輕有為族弟的話,老修士臉上一僵,下神魂的想反駁他,嘴唇動了動,卻只是輕喘了口氣,終于沒說出什麼,面色有些寥落。

「我從來不知道她居然會那麼任性。」老人撫著頭頂,縱然修行有成,但壽元漸去,粗大的手掌已經有了些老年斑,「我當時……我當時只是想讓她明白,她所看到的只是表面,家族才是一切……可她太固執了,我不得不采用一些激烈的方式,誰知道她那麼任性,居然把自己發配到這樣落後的地方。」年輕地修士安士安靜的听著族兄含糊的話,並沒有再安慰他什麼。

畢竟那時的事情,因為修士正在全力提高玄術修為,細節知道的並不多。

而且,斬斷青梅竹馬間情絲糾葛,使得施念慈無親無故,最後離開施姓世家,遠嫁異國他鄉的他,也沒有資格!根據之後他從旁人听來的消息進行歸納,事情開始的時候其實很簡單。

那時還只是少女的施念慈,已經有了媚惑眾生的美麗,是整個世家的明珠,光芒四射,使整個吳國的青年世家子弟趨之若騖,但她從不給任何人機會,端莊自持。

族里老人對此樂見其成,畢竟他們總是希望把施念慈嫁給南朝陳家旁支,身為輔佐大臣,卻自立為帝的陳宣帝,從而結為強援!而那個出身寒微,靠兵權起家,野心勃勃的篡位者,也樂意和施姓這樣的書香門第談婚論嫁,好光宗耀祖。

誰知道,因為施念慈經常跟隨她的哥哥,那個早早隕落的天才施全,打理施姓世家的產業,她不知道從哪居然听了些歪理邪說,天真的認為應該男女平等,婚姻自主,甚至對凡人要一視同仁。

世家開始並沒有對她的奇思妙想重視,認為她只是受了市井間那些劍俠小說的影響,關在家里一段時間,她自己就會淡了心思。

剛剛將她帶回世家一個月,兩邊正在議親,陳宣帝駕崩了。

施家離開門閥圈子太久了!對于由世家圈子統治的吳國來說,自立為帝,這樣擁兵自重,以下克上,侵害世家特殊地位的野心家,簡直無法容忍它繼續存在。

而身為擁兵自重魁首之一,同時又具有世家叛逆者身份的陳頊,被他們列為首要打擊目標。

在此情形之下,連續兩次被動的施姓世家,終于搶先出手。

具體的經過,破門而出,埋頭在修煉中的修士並不知道,只知道最後南朝陳在楊家為首的盟會軍手中覆滅,施念慈則被施姓世家保下,但卻在送親途中逃亡,最終把自己發配到了吳越邊境,嫁給了一個李姓旁支出身小世家子,做了一雙貧賤夫妻。

這樣任性的行為,使世家耆老們相當憤怒,雖然保留了施念慈的譜系,但卻勒令她沒有世家命令,不得返回世家封地。

一直到現在,施念慈確實沒回去過,這也讓年輕修士感覺奇怪。

奇怪耆老們為什麼會下達那樣寬容的命令,施念慈將自己發嫁,形同私奔!「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施念慈低吟淺唱著這首詩,不覺痴了。

她書香門第出身,自然明白詩中意境,那是完整地敘述一個女兒家從愛戀到婚配以及最終被夫君拋棄不幸遭遇。

那個她的夫君是個抱布貿絲小商人,過去花言巧語騙得她愛情。

婚配以後她日夜操勞,主持家務,不以貧窮為苦,信守白首偕老誓言。

過三年苦日子,夫君變心,把從前海誓山盟忘得一干二淨,經常罵她,侮辱她,最終遺棄她。

這首詩很生動真切地反映出在田園牧歌般天下中,金玉良緣背後的女子被棄如敝屐怨恨和痛苦。

施念慈輕嘆一聲,近鄉情怯,她也是如此。

她放下手中書卷,擊節而嘆,卻是「君不篤兮終始,樂枯荑兮一時,心搖蕩兮變易,忘舊姻棄兮之!悅新婚而忘妾,哀愛患之中零恨無愆而見西,悼君施之不忠!」她有幸拜讀儒門天下書院五經之一的《禮記》雲,「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

昔年大唐白樂天《井底引銀瓶》雲,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只蘩。

作為和贅婿一般不如血脈錄的逃女,施念慈本來就沒奢望過還能回世家封地,耆老們倒像是在掐滅她回家的最後一個心念。朱檻滿明月,美人歌落梅。忽驚塵起處,疑有鳳飛來。鈿箏離雁行,寶篋留釵股。惟有鳳樓魂,夜夜江南路。

既然如此,為什麼急急要她回來?甚至星槎並沒有在吳越國的首都停下,御者向城中的人,打听到了施念慈居住的府邸所在地,便徑直趕過去了。

年輕修士想了很多年,總覺得里面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兒,但是人住山中,年華頻改。

山花落盡山長在。

他的腦子里已經裝了太多功訣、陣術、玄術,對凡人無非是碾壓過去,對于蠅營狗苟的陰謀之類的東西,實在太遲鈍!這些想法也不能隨便告訴師兄弟,徒惹人笑他塵緣未盡。

當年輕修士還在凝神思索的時候,老修士已經停下唏噓,收起了臉上的失落,剛張口想說什麼。

慌忙將頭伸出窗欄,向前看去。

不知什麼時候,遠方天上的陰雲竟然散去了,東邊的地平線已經有半個太陽冒出,在那里的盡頭,在晨光照耀下格外青翠的林丘間,隱約能看見金黃的暗影。

稍稍在心中默算了下飛行過的距離,老修士施愕相當高興的回頭,對年輕修士說道︰「希聖快看,那層層疊疊樓宇和道路,應該就是金山城了。」

搓了搓手,微笑的修士施希聖,看著又把頭伸出星槎窗外,在顛簸中搖晃著身體的族兄施愕,深深吸了口高空新鮮的罡風,只覺得此刻的心情就好比一個遠離故鄉許久的游子一般,一口徘徊在心口的濁氣,終于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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