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潮濕草從上,與地上泥水融為一體。
浸在泥水里滋味很不好受,但復仇者們都默默地忍受著,等待著,等待著風暴結束的一剎那吹響行動號角。
游俠兒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畢竟他們不是一點頭腦和敏感性都沒有的農夫。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考慮對錯了。
仇恨的毒火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他們神魂,沈萬三那家伙的話就像一枚大號的錐子扎在五髒,讓他們疼得難以呼吸。
「什麼?陸德原那家伙買通縣衙陷害你們,搗毀了你們的家園,大肆殺戮你們的家人。
這家伙果然是一點虧不肯吃!我很同情,這里是一點心意……」對方輕蔑地一笑,「啊哦,要我收容你們不難,但要看你現在的處境……我也很為難啊,世家所庇護收容地都是世家,最起碼也是能保留下門第來的清白良家子……」「我們已經是錢貨兩清,互不虧欠。
因為你們不是良家子,所以我也無法替你們的家人出頭,他們只能獲得金錢上地補償……算是給你們的獎勵,」我的父老鄉親,姐妹弟弟死了,他們只能得到幾疊散發著惡臭地錢帛,而那個官商勾結的無能家伙卻僅僅只需要付出些惡名!
甚至……也許連惡名也不用付出!這不公平!我們不是世家、不是良家子,所以我們的生命和尊嚴根本不值一提,世家中人若殺死我們,就像踩死臭蟲一般天經地義,連一個最沒有地位、最不受人尊重的暴發戶都騎到了我們頭上,還有什麼事比這更恥辱麼?
也許,這些可惡世家老爺的御用文人,正在地方志里面用最惡毒的訓詁嘲笑我們的不自量力?笑吧,笑吧!要不了多久,你們就會明白,什麼樣的力量才是真正值得畏懼的……不管你們是不是世家,殺害了我們的兄弟姊妹,你們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在下決心實施這個看來幼稚到不可思議計劃後,游俠兒們成功與某個金山城高層大人物有接觸。
雖然這個大人物看來也是一個老狐狸。
經過見面後短暫互相介紹,游俠兒對老狐狸有一定了解。
對方也知道游俠兒絕對不會輕易相信自己,但對于堅信只要是人就有弱點的他來說,任何堅固堡壘,只要有適當契機,都可以從最薄弱地方攻破。
而現在最重要是怎麼找出這個地方。
憤怒給游俠兒們帶來了力量,卻並沒有讓他們失去理智。
他們輕松而謹慎地狂奔出幾百步,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沖進了據說是幕後主使的世家城外莊院,卻並沒有肆無忌憚地殺戮。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戒備森嚴,但實際上,這種受到?受到重復監視區域,也許反而是最薄弱地方,雙方可能都會想,反正這里有相鄰哨塔那邊進行監視,不會有問題。
避不過去的崗哨,全部被游俠兒們悄悄地干掉了。
難道上菜的沒看到我手勢?這些蠢貨,連這點小事都搞不明白。
老管事皺皺眉,回頭準備責罵新換上菜的。
家丁們卻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好象融化在月光之中,沒發出半點聲音。
向左望去,庭院四角火燭已經熄滅,向右望去,牆頭守軍也已不見蹤影。
一瞬間,仿佛天地間就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地袒露在使他心煩銀色月光下。
老管事覺得頸後汗毛一根根直豎起來,肩頭肌肉在收緊,握住佩兵的手開始發力,浮現出幾縷青筋。
塵封多年戰斗經驗使他腎上腺分泌立刻大幅提高,他快速拔出腰間長刀,雙眼發出凌厲光芒。
突然,毫無征兆,頸後又傳來一陣刺痛,然後是漸漸麻木感覺。
頭也越來越熱,伸手模向喉嚨,卻只模到一個黏糊糊血洞,他全身無力,雙腿一陣顫抖,倒了下來,手里依然緊握配刀刺入大腿,對穿而過。
漸漸變得昏暗視線里,他看到了一個黑影似乎低下頭,憐憫地看他一眼,然後邁著不變步伐,慢慢離去。
「阿佐……」這是他漸漸模糊意識里最終一個心念。這是服務于李姓半生,死而後已虛江李佑老李管事最後的念頭。而他的最後一個兄弟還在莊院的另一側夜巡。
對于一些入品武者而言,城外莊院這種非重要機構就像一個假模假樣並緊了雙腿的商女,只要恩客願意,隨時可以用最喜歡的姿勢殺進去。
游俠兒們一路長驅直入,甚至沒有讓任何攻擊範圍內的活人發出哪怕一點點的聲音。
然而當他們將進入位于莊院中心,據說居住著陸姓世家上上下下的**小院時,莫名其妙的意外發生了,才走過去了兩步,一個剛剛被他們割喉死翹翹的護衛突然痛苦地醒了過來。
當末尾一人察覺出身後的呼吸不對勁時,那個明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護衛已經痛苦地慘號出聲!就像一塊巨石砸進水面,沉睡著的世家別院陡然混亂起來,短短一炷香內,方便的長明燈籠先後一盞盞亮起,然後便是人嘶馬鳴,一群群的都頭和護衛從各個角落衣衫不整地涌了出來。
游俠兒們心里的怒火猛地涌了上來,失去兄弟姊妹的同時,他們已經失去了身為武者的平常心。
不殺戮並不是因為不願意殺戮,只是在強行壓抑自己的嗜血**而已,這一刻,他們突然覺得這樣也好,起碼,不用再忍耐下去了。
既然是中心院落,中間肯定是有院牆隔著的,游俠兒們懶得繞路走門,為首游俠兒輕喝一聲,簡單粗暴地一次合擊過去,不高的院牆轟然倒塌,他們就這麼地踩著碎磚沖了進去,猛地沖進了院子,直接沖向了那棟唯一的月下小樓。
沒有宣言,沒有命令,廝殺在瞬間爆發,簡單直接粗暴,這是一場真刀真槍的血腥對抗!游俠兒們伏低身體,獵豹一般地返身沖了上去,他們把自己化做了一根根尖銳堅硬的撞角,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悍然撞進了家丁護院們散亂的陣勢中,在把背後露給外圍護衛的同時,他們也以足夠嚇壞凡人的強悍實力摧枯拉朽地干掉了所有擋在他面前的活人,將近兩隊半的二百來個護衛,僅僅阻擋了他們不足一炷香的時間。
夜色最大程度地蓋住了鮮血噴涌四射的殘酷恐怖,然而游俠兒們的勢不可擋仍舊迅速摧毀了殘存護衛的勇氣,從未上過戰場的家丁護院們沒頭沒腦地沖出屋子,迷迷糊糊地看著同僚們橫尸一地,膽子大些的還勉強握得住刀劍,膽小的尖叫一聲,瞬間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為首游俠兒滿意地笑笑,抖腕一甩分水峨眉刺,從容地邁步走到了特意留下的兩個活口面前,冷冷地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陸德原老賊在哪個屋子里?」兩個還活著的護衛,其中一個被割掉了幾個指頭,正抱著手慘號,另一個連片油皮都沒有擦破,卻已經雙目呆滯,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為首游俠兒皺了皺眉,卻也沒覺得多失望。
當年他第一次經歷殺戮時,比這兩個護衛好得不多,也見過無數新女敕團練從恐懼鮮血變成漠視死亡的漢子,自然知道該如何讓他們短暫地恢復理智。
當下也不多說,半蹲下去干脆利落地一揮分水峨眉刺,將那個斷指護衛的半個手掌直接斬了下來,輕描淡寫地道︰「現在你大概能听懂我的話了……陸德原老賊在哪個屋子?」那護衛疼得撕心裂肺,卻奇異地突然找回了理智,號喪似的慘聲大叫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里是、金山城縣尊,李姓世家別院!」
李代桃僵?為首游俠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危險的預兆,反手一巴掌把他拍暈,然後站起來四處掃了掃確定方位,他的心里有點微微發麻,陰錯陽差的情報,莫名其妙慘呼出聲的護衛,迅速趕到多到讓他隱隱感覺到壓力的敵人,這一切難以置信的巧合匯聚在一起,給他帶來了一種極度不安的詭異感覺。
是巧合?還是……游俠兒們握緊了分水峨眉刺,長舒一口氣。
強行控制住了深思下去的軀體。
事到如今,原因已經不再重要了,能夠決定結果的,惟有實力以及駕馭著實力的信念。
那麼,便讓你們看看我的信念吧……阻我者,殺無赦!下一刻,就在精神松懈剎那,一支快過電光的分水峨眉刺突兀地電射向了他的背心。
這支不知從何而來的分水峨眉刺激得他背心如針刺般疼痛,偏生耳朵里听不到哪怕一絲絲的呼嘯,可見這暗刺已經快到了什麼程度!瞬間提起全身的內氣,為首游俠兒以賭命的心態轉身揮刃,憑感覺格向那支分水峨眉刺!才揮出半條弧線,手上便傳來了一股巨力,余光中一群同樣服色的黑衣人,正從背後砍殺他的游俠兒同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來者是誰?當他大好頭顱掉下來的時候,終于看見了凶手,那是一雙火紅眼楮正盯著他們。
大腦還無法識別這場突如其來非常事態,只是在眼前回旋著這個場景。
這是個陷阱,而且,從一開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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