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昏昏沉沉地睡著,似是沉淪在一個密度極大的夢境中。
夢中,她看到有無數個自己,一會在萬丈高空逆風飛揚;一會在無垠沙漠艱難跋涉;一會在浩瀚大海隨波逐流。
夢中,她看到自己一時置身于高樓林立十字街頭,不知所措;一時在自己熟悉的家中,與爺爺女乃女乃圍桌吃飯;一時又與舊時的同伴摯友把酒言歡,引聲高歌。
夢中,她感受到有爺爺女乃女乃噓寒問暖的關懷;有親朋好友輕快飛揚的笑語;有曉鴻靜溫情脈脈的眼眸;有楚非衣似嬌似嗔的笑靨。
那些千奇百怪的場面以及前世今生人和事像蒙太奇的鏡頭不停轉換,尤遠尤近,似真似幻……
迷糊朦朧之中,雲端似乎看到有一黑一白兩個影子朝自己飄了過來,雖然光線並不清晰,可她依然隱約看到那二人長相俊美無儔,不似凡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光彩,猶如謫仙。
不似凡人的相貌,猶如謫仙的氣質,還一黑一白,那麼強烈的對比色,雲端腦中靈光一閃,難道她已經死翹翹了?這一黑一白莫不是傳說中幽冥地獄的鬼差,此時是來拘她魂魄回地府受審的?唉……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個紅顏薄命的主啊!得……死就死吧,反正這個世界她也沒有可牽掛的人和事,還是早死早超生吧!可是,喉嚨好痛,口好渴,渾身有一種要被撕裂般的疼痛,為什麼連死了還這麼痛苦啊?
只是,渾渾噩噩中的雲端哪里知道,老天爺既然把她送到這個世界來,就不會讓她那麼輕易死去,該遇見的人注定會遇見,該發生的事注定會發生。這立于她床前的一黑一白倆影子,並非幽冥鬼差,而是幽居世外的凡人,亦是她的救命恩人。
白衣少年名叫龍月璃,年約十七八歲,是與名動天下,江湖上人稱‘天下第一神醫’江雲鶴同出一師,只因江雲鶴喜歡游歷江湖,是以專治疑難雜癥為樂趣,卻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會易容成不同的樣子出現,所以江湖上一直少有人見其真實面目,久而久之,便成為江湖中的一個傳說。
而這黑衣少年名叫葉飄零,年約二十來歲,乃是多年前被江雲鶴救下的一個奇癥病人,後來發現此人天資過人,便將其收入門下,成為自己的衣缽傳人。而這葉飄零真真是天縱奇才,不出數年,在醫學上的成就便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近些年,龍月璃與葉飄零同住小寒山潛心研醫,一個研醫理,一個研藥理,各自術有專攻,相得益彰。雖說二人年紀相仿,若論資排輩,葉飄零卻是得尊稱龍月璃一聲小師叔的。
葉飄零進屋後,只一眼便發現床上昏迷的女子臉色不似前兩天潮紅不息,卻變得蒼白如雪,心中不由得一緊,忙趨前一步,探手在雲端鼻端一試,才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是活的,雖微弱,卻有氣息。
是說呢,好不容易救回這個女人,又用盡他的名貴藥材護著她一口元氣,不至于這麼倒霉,早不死晚不死,卻在他請師兄下山之時嗝斃了吧?糟踏了他一堆藥材也就罷了,只不過他與龍月璃師出一脈,若是誤會此人是被他診死的,那他可是一世英名盡毀呀!
葉飄零側身退開一步,看了身後的小師叔龍月璃一眼,又朝床上昏迷不醒的雲端揚了揚臉,語氣略為不甘的道︰「請你下山,就是讓你來看看這人還有沒有救?醫理不是我長項,這幾天我一直用上好的湯藥吊著,卻一直昏迷不醒……」
龍月璃負手而立,神態自若,一身白衣縴塵不染,猶如一朵婷婷玉立的出世白蓮。清明的眼掃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只見那人雙目緊閉,呼吸微弱,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臉部青紫脈絡清析可見,像個一吹即飛的紙人般毫無生氣。不知為何,心頭竟涌起些微憐憫。
龍月璃趨前在床沿坐下,掀開蓋住她上半身的被襟,正欲替其把脈,這才看到女子高聳的胸部,不由得一下子怔住,心中甚是訝異,竟然是個女子,據他所知他這個師弟向來是極不待見女人的,當年就是為了避開一個女子的糾纏寧願以死明志,又因緣際合被他師傅所救,才能成為同門的。莫非什麼時候又性情大變了?
「怎麼?有問題麼?」葉飄零發覺龍月璃走神,不由得出聲相詢。
發覺自己竟然盯著女子的胸部走神,龍月璃面色一紅,迅速撇開眼神,訥訥道︰「是個女子?」
葉飄零哭笑不得,又見龍月璃些微不自在的窘態,突然很想逗一逗這久居深山,不諳世事的純情小師叔,于是便戲謔道︰「我沒說是男子啊,再說,你幾時又見過男人有這麼豐滿高聳的胸部?」
龍月璃明知葉飄零是個種不拘小節,口無遮攔的家伙,明知他是在拿自己尋開心,可未經人事的他依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張白皙的俏臉更加是紅得要滴出血來,只恨不得化作一股輕煙消失算了。
看到龍月璃萬分無措窘態,葉飄零樂不可支,極沒形象的哈哈大笑。
龍月璃惱羞成怒,忍無可忍的低叫︰「不是你自己一直很痛恨女子的麼?這會兒帶個女子回來,我才覺得奇怪的啊,你再口無遮攔的胡說八道,我可走了……」
切!他這小師叔可真是純情得要命吶!一點也不經逗,沒意思!
葉飄零勉強止住笑,用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方才道︰「我是痛恨女子,但不代表我會見死不救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不是痛恨女人,而是痛恨這個陰陽顛倒世界里女人,痛眼這個時空能讓男人懷孕的女子好不好?在他原來的那個世界,他是很有女人緣,很喜歡女人的好不好?自從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女尊時空,遇到的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想要和女人‘嘿咻’一下,還要時刻擔心自己懷孕,天啊,在這個變態的世界,他簡直一天都不想多活!
可在這世界,連死都是個難于登天的事,他從那麼高的懸崖上墜下,竟然還能四肢健全的活下來。既然如此,那他就好好的活著給你看看,發誓要研究出讓女人懷孕生子的藥方,徹底轉變這個時空男女的生殖屬性。
龍月璃撇撇嘴,不置可否。
葉飄零嘆息一聲,頗有些悻悻然道︰「你們師出同宗,若不是人命關天,我是斷不會在你面前丟這個人的,我查遍藥典也找不出救治的法子,你快看看,這娘們到底得啥病啊,還有沒有救咧?」
說來也奇怪,多年來,他對這個世界的女人是避如蛇蠍,百米之內必定繞行。可不知為什麼對這個女人他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就好像……就好像是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龍月璃不再多言,伸出縴縴素手搭上雲端的脈,片刻,眼神微微一沉,緩緩道︰「這女人什麼來路?」
葉飄零亦撇撇嘴,閑閑道︰「我哪知道是什麼來路,不過是前天在後山采藥,正好遇上,就撿了回來……」
龍月璃雲端把完脈,又替其蓋好被子,方才將手探進自己袖中,模出一個白瓷瓶,拔開紅嘴塞,從瓶里倒出一顆琥珀色藥丸,一邊塞到雲端嘴里,一邊說︰「這個女子受了極重的內傷,似是被武林上失傳已久的一門叫‘追魂煞’的武功所傷。」
葉飄零聞歌弦歌而知雅意,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娘們是武林中人……」
龍月璃搖了搖頭,依然不急不徐的道︰「我不知道,只是這女子沒武功,也沒有內力,該不會是武林中人,不過,也幸好是她不懂武功,沒有用內力去擋,否則絕對是當場而亡……」
葉飄零腦袋瓜子轉得急快,立馬眉飛色舞道︰「一個不懂武功,沒有內力的人,卻被武林上失傳的一門武功所傷,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倒霉,被誤傷;還有一種就是她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極有可能是被人滅口追殺的,兩者相較,貌似第二種可能比較大哎……」頓了頓,葉飄零這才又問︰「只是,她還有救麼?」
龍月璃遲疑片刻,方才道︰「有是有,只不過很是麻煩,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葉飄零不待龍月璃把話說完,便急忙道︰「能救就好說,昨日我接到師傅的飛鴿傳書,這兩天便要出谷一趟,短則三兩個月,長則一年,所以,這個女人就交給你,正好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檢驗一下自己的醫術水平……」
「可是,這個……我……她……」龍月璃面露難色,救人是沒什麼問題,作為一個醫者,救死扶傷自然是責無旁貸,可他也不知道哪一天能治好,葉飄零又說要出谷去,他一個未嫁男子日夜獨自與一個女子相處,這未免……未免不太合適吧?
葉飄零可不會去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問題,只當是龍月璃不自信,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不幸治死了,那只能說這娘們命薄,那就找個地方埋了就算了,你呢,以後也別說你是玉面神醫的弟子,若是治好了,善心總會有善報,說不定老天爺會給個驚喜……」說完,還極其曖昧的朝龍月璃眨了眨眼,似是意有所指。
……
龍月璃無語,不知怎麼跟葉飄零說才好。算了,反正他們幽居深山,除了葉飄零,也沒人知道他和一個陌生女子獨處,更何況還是個重傷昏迷不醒的女子,不到最後,誰也不能保證明結果怎樣,還是容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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