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在看什麼?」
囹羅在院內的涼亭里坐下,腿懸掛荷塘之上,慢悠悠晃動著。
「小丑蛋,你覺得清嵐大人是好人麼?」
在西岐遇到的第一個人是他,他救了她很多次,感覺欠他人情了。
小丑蛋眨眨眼,飛回囹羅的肩膀上。
「對主人來說,是好人,對我來說……嗚!」小丑蛋憤憤不平。
「他對你不好?」
「嗚!主人昏迷不醒我很擔心,當然得不時問他主人的情況怎樣了呀,結過他就拿了一顆糖給我吃,之後一個月我都不能說話……主人你在笑麼?明明是他很過分!如果嫌我吵他就說啊,一句話都不說,就拿了顆糖給我,把我糖啞了……很過分……主人你再笑就更過分,你不知道開始那個月你有多嚇人!」
「多嚇人啊?」
「很嚇人,我以為主人尸變了。」小丑蛋飛到她的膝頭。
「你詛咒我呢?」
「是真的,當時是渾身都發藍,嘴唇發紫,傷口的血怎麼止都止不住,所有經脈都是黑色,指甲……指甲那麼長……嗚,我可害怕了!」
難道是剛進瀚海森林那會兒讓那只厲鬼附身那時候的事?她以為那只是在夢境里發生的事情。
「主人,如果清嵐大人不是糖啞我的話,我真認為他是個好人,他用了整整兩天兩夜,至少給你過度了他一半以上的法力才愈合了你的傷口。」
一半以上的法力?!
囹羅不可置信看著小丑蛋,小丑蛋點頭。
囹羅還以為是自己喚醒了自己,沒有清嵐的話,她自己也回不來了吧?!看清嵐那冷冰冰的木頭,他居然……
花囹羅的心完全軟化了,放眼望著這靜謐的園子,荷塘,竹林,桃樹……能活著,真好。
清嵐,謝謝你讓我活下來。
風習習吹,囹羅抱著手臂︰「感覺像是秋天了,好冷。」
「是秋天了呀,再過十天就是中秋節了,那天是主人生辰!去年生辰主人錯過了,還好今年趕上了!」
八月十五是她生日沒錯,可什麼叫做去年她錯過了?囹羅心一跳。
「我到底睡了多久?」
「今年主人十六,主人你把十五歲睡過去了。」
不會吧!
去年夏天到今年中秋,還真是一年好幾個月,囹羅趕緊附身看水里的倒影,好像是長大了不少,可惡的是頭發又長長了很多,這回更難打理了,衣服……
「小丑蛋,這里除了清嵐大人在,白荷在嗎?」
「白荷是誰?」小丑蛋道,「清嵐大人下了禁止打擾令,這里就只有我們三個,沒人任何人進來過。」
囹羅嘴角抽搐,她頭發跟衣服都清香干淨,她自己打理自己都打理得沒那麼好,就更別指望小丑蛋這吃貨加二貨?二貨了,那就只能是清嵐……
「公主……」
「啊。」他干嗎這個時候出現啊,囹羅跳起來,「那什麼,那個……」囹羅支吾了半天,「你找我干嗎?」一直沒敢看他的臉。
「提醒公主,不能在地上坐太久。」
「沒坐,呵呵,我不坐……我進去了。」囹羅撒腿就跑,光著的腳丫踩著走廊里干淨得不見一絲微塵的木板啪啪響。
「主人……」怎麼突然結巴了,「我去看看。」
尾巴被人揪住,翅膀拍打著卻飛不出去。
「你剛剛跟她說了什麼。」清嵐不冷不熱問道。
小丑蛋想了想︰「主人問我她昏迷了多久,又問這里除了我們還有誰在,沒有了。」
清嵐面無表情看向驚慌地只會按原路爬窗進屋的人,嗯,似乎是摔進屋子里去的。
「主人是摔下去的吧?」小丑蛋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主人居然摔進去。」
清嵐垂目看它幸災樂禍,緩聲道︰「上次你吃的那種糖,存貨很多。」
「哈哈……哈?嗚!」小丑蛋立刻焦黑,清嵐松開了它的尾巴,它咚的一聲跌落在地上。清嵐舉步往回走,小丑蛋無限怨念,「我就知道,清嵐大人不是好人。」
清嵐推開她的房門,囹羅正手忙腳亂掃著地上被她打碎的花盆,清嵐走過去,做了一個讓她停止的手勢,囹羅乖乖站在一旁,清嵐長袖輕拂,地上的泥土瞬間就干淨了。
弄完這些,他撿起她已經收拾好的花盆碎片走出去。
囹羅愣了半晌,這就是所謂的清潔術?清嵐做這些是為了告訴她,過去的一年里,他都是這麼幫她清潔衣服什麼的吧。
想想她樂了。
「清嵐大人……清嵐!」
「勞煩公主穿上暖和的衣裳再出來。」
「……我穿好了立刻去找你!」
清嵐沒應答,順手將她房門帶上。
囹羅穿上一旁折疊整齊的衣裳,一邊隨手披散的頭發綁成馬尾一邊往門口跑。
「穿鞋。」她光腳丫踩地板的聲音他站在走廊外都能听到。
「對哦。」
穿好鞋她打開房門,清嵐正站在外邊,知道她靠近,頭也沒回走出走廊,穿越廊前花園的小徑。囹羅追著跟上去。
清嵐端著一盤碎渣子目不斜視不緊不慢走著。這個人不是普通的冷淡寡言,不問他話極少他會主動說話。
「清嵐,真的很謝謝你。」都說久病床前還無孝子,清嵐跟她非親非故還照顧了她這麼久。
「公主已經謝過。」
「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那麼久,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才好。以後,你要是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說,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清嵐將手上的碎片倒入裝有雜物的筐子里︰「分內之事。」
清嵐將托盤放好,用潮濕的毛巾蓋在砂鍋上,掀開鍋蓋,熱氣蒸蒸,一股中藥味道飄散出來,他又往里邊添了一些新藥材,水咕嚕咕嚕翻滾著,他用木勺攪拌了下,蓋上鍋蓋。
「不管是不是你分內的事,我知道感恩的。」
所以藥再苦,她也沒在他面前哼一聲,閉著眼喝得一滴不剩?平日里動不動就對他上下其手,以為是他幫她淨身換洗衣裳,卻害羞成那樣……
花離鏡,你到底變成了怎樣的人?
清嵐不語,磨藥,稱重,分類等等。
囹羅有點尷尬。
「我能幫上忙嗎?」
「幫不上。」
「……」也太直接了吧,啊對了,剛才就要跟他的事後來被打斷,「你看這個!」囹羅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手,藤蘿手鐲發出鈴鈴的鈴鐺聲,「記得這個吧?在幻境里遇到的樹魂果實。」
「嗯。」清嵐手上的工作沒有半點停頓。
「你沒看到它有什麼不一樣了嗎?」
「看到。」
「不覺得神奇?」
「不神奇。」
「……」要跟這人聊上半個小時,估計得內傷,「很神奇的,第一顆鈴鐺可以讓敵人暈眩大概五秒……就是一小會兒的意思,第二顆鈴鐺就比第一小會兒時間長點,第三顆鈴鐺可就厲害了,能讓敵人暈眩一炷香的時間,這第四顆嘛……」
囹羅眉一挑,她還沒試過呢不知道是什麼功能。
「反正就是很厲害!」看清嵐睨了她一眼,她呵呵笑道,「其實第四顆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殺傷力,我還沒試過。」
不出所料,她說了長長一段,清嵐一點都不捧場,只顧低頭自己選藥煎藥,囹羅無趣地模模鼻子,他是不是嫌她礙事?
攤上她這麼一個落魄戶,還耗用一半的法力救活她的命……他真的是自願這麼做,還是真只如他所說,他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做分內之事而已。
對了,之前她就听說,是國師大人讓他這麼做的……
將心比心,所以他會這麼冷淡那也很正常,她還是識相閃人吧。
「那,那你忙,我出去。」
「……」
清嵐搖著的扇子慢慢停下,他有些走神了……其實,他想跟她說,她能醒過來,真好。清嵐回過頭,總是平淡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花囹羅根本沒走,而是在他回頭的瞬間,忽然就朝他撲過來,把他撞了個滿懷。
清嵐手里的蒲扇啪嗒掉在地上,身後就是燒得沸騰的藥湯。
咕嚕咕嚕……
藥草的味道充滿著整個清苑。
清嵐愣在半空許久的手慢慢放下來,放在她的肩膀上,想將她推開,可是脖子上忽然有溫熱的液體流淌下來。
她的眼淚……
花囹羅把他抱得更緊,哭了卻笑著說︰「你以為我真的會走嗎?我才不!我就是相信,清嵐是真的想要保護我!」
不管是鎖命令,還是用一半的靈力花長久的時間保護她的生命,不管是因為花離鏡還是花囹羅,都無所謂……
「在這里,我最相信清嵐!」
清嵐眼里流過一絲精芒,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將她輕輕往外推開,他站了起來,看她滿是淚水的小臉,他目光猶如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瀾。
「除了你自己,公主,別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相信……」
「既然公主醒了,今晚我就送公主回盛世閣,準備十天後公主與寧王十六歲的生日宴。」
「我死也不要見花離荒!」
「可以。」清嵐說,「屆時,皇上會先斬了我,然後到公主。」
「……」是啊,現在她的命可不單是她一個人的,而是跟清嵐的聯在一起。可是她真的不想見到那個大魔頭。「要不,我繼續裝昏迷不醒,你幫我端著。」
「那得讓公主失望了,清嵐不會那麼做。」
「清嵐,咱倆才是一伙兒的好吧。」
「並不見得。」
「……」花囹羅瞪著他,「你真的不幫我?」
「等會兒白荷過來,我會讓她把公主醒來的事傳達出去。」
「你!」他怎麼就那麼倔呢!花囹羅氣得跺腳,「大木頭!」
說完轉身離去。
良久,清嵐低頭,看著掉落在地上的蒲扇良久,伸手踫觸脖子上依舊微涼的潮濕,放下手,拾起地上的蒲扇,繼續熬爐上的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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