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個人說話,听著就像看到了落花。
九千流那一聲我真的恨你了,听著就是如此。回想起來,依舊飄零在耳邊。
如果恨她能讓他好過一些,那麼她願意接受。只是有些想象不出來,九千流是如此表達他的恨意。
每天陪同花離鏡來景陽殿當差,花離鏡抄錄公文,他就在一旁撫琴,兩人一起喝茶,一起推雪人……景陽殿不時有琴聲起落就是有歡笑回蕩。
可是,以前他的聲音听起來像春花綻放,如今依舊很好听,卻是在凋零。
听著覺得難受,花囹羅便在他們在的時候出景陽殿。到了花離鏡結束工作的時間,她再回景陽殿。
今日也一樣,以為花離鏡他們已經走了,可一出偏廳,就看到九千流在院子里教花離鏡射箭,頓時想起在大射禮之前他教她射箭的畫面。
那時候她還借用花離鏡的身體,如今還是花離鏡,所以看起來像是以前的畫面重現。
他站在花離鏡身後,手握著她的,連教的方法都跟那邊如出一轍。
「公主,不能拿手指夾箭……左臂伸直……瞄準的時候不能分神……」
花囹羅看到花離鏡臉上有了嬌羞的緋紅,不知道那年她還在她身體里時,有沒有如此羞怯。
射箭有個技巧,保持弓平面與矢狀面重合,柔和開弓、平滑靠弦。」
九千流的報復,看起來有些任性。
花囹羅腳下有了動作,正想轉身離開,卻也在此時看到九千流握著花離鏡的手張弓,瞄準的目標是她。
花離鏡有些驚慌著說道︰「殿下這是要做什麼?」
九千流嘴角一勾︰「她一直在看著我們,我們就把她射下來。」
跟當年他帶她射花離荒一模一樣啊,看著那只箭離弦,朝她飛來。花囹羅第一個反應是要躲開,可念頭一過她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花囹羅不知道當年的花離荒為什麼沒躲,但她此刻心里想的是,只要是九千流發的箭,?
?就是死也不會躲。
箭未達,一陣冰冷的壓力直壓下來,花囹羅閉上眼楮,碎發飛起。
咻
箭從她的左臉飛過,一陣冰冷的疼痛之後,她白皙的臉頰撕開了一個細長的小傷口,滲透出獻血來。
還好不是正中,不然真得出人命的。春桃在一旁嚇得雙腿發軟,再回頭看射箭的主子,又是一聲驚叫︰「公主您的手流血了……殿下請立刻放開公主的手。」
九千流此刻才回過神,因為原本就是握著花離鏡的手一起射箭,但剛才那一幕讓他恐慌地握碎了手里的弓,碎片扎破了花離鏡的手。
他默然松了手,看向剛才一聲不吭的花離鏡。
花離鏡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礙事,殿下無需放在心……」
話音還沒落下,九千流身影一晃,銀色發絲從花離鏡眼里飄過,人已經走向偏廳。
花囹羅已經進了後院,他的身影也很快進入了室內。
春桃看了自己的主子︰「公主……」
花離鏡將視線轉回來,看了自己還扎著碎片的手心,那一滴滴艷紅的血從手邊流出,好一會兒她說︰
「春桃,我們回去。」
「是,公主。」
花離鏡慢慢走出景陽殿,跟在她後邊的春桃,忍不住看向那個側屋。
真奇怪,三殿下剛才不是想射囹羅公子嗎,可現在又丟下公主跑那去做什麼?
九千流在後院的走廊一把扣住花囹羅的肩膀轉過來︰「為什麼不躲開?」看到她臉上的傷口,他紅了眼眶。
她已經盡量避開了,但終究像九千流的報復一樣,都無法真正做到。
「你拿箭射我,又讓我躲嗎?」
他以為她會躲,才故意射得近了些,可是卻真的傷著了她,真恨不得剁了這雙手。
「我說過我恨你,所以下一次你再不躲就會死。」
「我知道了,下次我會躲。」她不知怎麼做對他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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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知道,下一次無論如何他都出不了手,明明那麼恨那麼絕望,可他連恨她都不想讓她受傷害,見到她又燃起要跟她在一起的渴望。
「不見,會不會好一點?」她輕聲問。
不見?她永不相見他的意思麼?九千流心中恐慌持續攀,輕哼一聲︰「不見我如何恨你?不見你怎知我恨你?我要你看著我恨你恨得多入骨……」
真是的,就算听他說著恨,卻仍然感覺像在告白。如果不能給予,還留給他希望,那麼傷害會持續更久吧?花囹羅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
「以後你出現的地方,我盡量避開吧。」這樣做其實她心里也不好受,如何能真的不想見他呢?
「你……你給本宮站住。」九千流急了。
花囹羅腳步稍停,又繼續前行。
不要走……
九千流手一動,五團藍色靈焰飛出將她包圍住,他舉步走到她面前,平復自己的無措,目光凝睇著她。
「為什麼簽了連理卷軸,卻還以男裝呆在景陽殿?是不是花離荒逼你簽的?你根本不是自願?」
具體來說是騙……
花囹羅搖頭︰「我認可的。」
四個字,字字如刀。認可?那她可曾有認可過他?問不出口,九千流自嘲,明知問這樣的問題會傷害自己,還找罪受。
「認可?就算花離荒不想娶童天心,但聖上指婚怎麼能說退就退?花離荒……娶了你。」這三個字讓他嫉妒無比,「皇上現在也是不知道的吧?」
「為什麼要說這些?」其實知道不知道對她而言沒多大意義,所以早晚她無所謂。
「因為你若不見本宮,你們簽了連理的事,一定會很快傳到聖上那兒的。」
「你的意思,你打算告密?」
「那要看你怎麼做了。」
「別鬧了。」花囹羅想都沒想就說,「你才不會。」
「你若敢避而不見,便知本宮會不會。」
忽視掉她臉上的傷,他轉身走出後院。
即使他說得再冷淡,花囹羅還是不會相信他會將這事告訴皇上,連恨她都不會人……
花囹羅對著鏡子處理臉上的傷口,雖然不深,但會不會留疤?
叩叩叩
「進來。」花囹羅以為是妙音,看到進來的是清嵐,「你怎麼來了?」
清嵐走過來,輕撥開她涂藥的手,看向她︰「受傷了怎麼不去找我?」若不是春桃說了,他還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給了我外傷的備用藥嘛,我還沒用完。」
她有意無意的在避開他,清嵐取走了她手里的藥瓶坐了下來︰「就不怕臉上留下疤痕?」
「當然怕了,這麼漂亮的臉,有疤了該怎麼辦?」
清嵐睨了她一眼,她下巴一抬︰「怎麼?難道你不覺得我漂亮嗎?」
他沒回答,輕扣她下巴轉過去,繼續上藥︰「我讓你有負擔感了麼?」
「沒有啊……」怎麼突然這麼問啊,怪尷尬的。
「那受傷就來找我。」他將藥瓶塞上,放入她手里,「兩個時辰擦一次。」他起身離去。
「噢……」應該是她想多了吧,清嵐跟她剛見到的清嵐沒區別。「清嵐!」
花囹羅追了出去。
回廊的清嵐回過身︰「何事?」
「有能讓體溫一直很低的人恢復常人體溫的方法嗎?」
「除了體溫偏低還有別的什麼癥狀?」
「一點點小咳嗽。」
又是治咳嗽?
清嵐眼楮都不眨一下說道,給了治療方法︰「想治病讓他自己來找我。」
又走了。
這木頭……難道他就听出來她說的尊上了?
他一直都反對她跟尊上見面,不過他要是知道,她的九門空間有一個通向暮雪園的話,估計得生氣。
但她也就是想對救過她性命的人稍微報答一下而已啊,又沒做別的,就給了些取暖的熱水袋……
啊,花囹羅腦中靈光一閃,她怎麼忘了還有一個辦法估計能行。
想著立刻拿出九門空間,傳送到暮雪園內。
園子里還是冰封著的,不過這次尊上不是躺在屋子里,而是坐在涼亭下一個人下著黑白棋。
走完黑子,又走白子。
「尊上。」
帝淵沒理會她,放了一枚黑子。花囹羅剪了一枚白色的,隨便放了一個地方。
帝淵抬眼看向她,看到了她臉上的傷口︰「你會下黑白棋?」
「不會,啊……」她之前來的時候都是晚上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他眼楮跟以前不一樣,以前是黑色的眼瞳,現在猶如剔透白色的冰塊。
「你的眼楮跟以前不一樣。」
「那是以前的好還是現在的好?」
花囹羅想了想︰「以後的更好。」
「看來你對現在跟過去的本座,都不甚滿意。」
「你可以理解為,我更期待以後的你。」花囹羅笑,「不過這會不會是你體溫變低的原因啊?」
感覺跟身體里結了冰似的。
「誰知道呢。」帝淵說得漫不經心。
「別太介意,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帶本座?」
「不行嗎?」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看她黑白分明的眼楮清澈明淨,帝淵淺淡的唇輕動︰「倒不是不可……」
「那就行了。」花囹羅握住他的手,開啟南城學堂的門,空間傳送到了皇城學堂的天道封印空間內。
幾乎是他們抵達的同時,泯世神色緊張從屋內跑了出來。
「大叔!」花囹羅抬手打招呼。
泯世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白袍如雪,臉上戴著銀色面具的帝淵身上,面色凝重謹慎,須臾,撫袍雙膝下跪行了拜禮。
「大叔……」怎麼突然給跪下了呀?
花囹羅忽然想起在阿彌族時,老山羊見到他也是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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