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淵沒看花囹羅也知道她此刻是什麼表情,比起在瀚海谷也就少了些歇斯底里。
「藍衣可吃好了?」
花囹羅恍惚應了一聲,看著帝淵起身,她也跟著起身。
出了景陽殿一路沉默跟在帝淵的身後,看著帝淵的腳後跟走路,帝淵走她就走,帝淵停她便停下來。
宮燈的光芒打在她耷拉的背後。
帝淵問︰「是否還需要咬為師一口?」
花囹羅站了許︰「咬你解不了氣,想殺了你。」她都感覺到自己在慢慢絕望,對任何人任何事。
「到你能下手的時候,為師也無需如此操心。」
花囹羅垂頭喪氣,從他身後轉身離開。
「你這是去哪兒?」
「憋理我,我討厭你。」花囹羅頭也不回的走了。
帝淵看她往清苑的方向,看來他連清嵐都不如啊。帝淵微微一笑,抬起手看著手背上小小的牙印,嘆了口氣舉步走回宗親園。
花囹羅耷拉著腦袋進了清苑,跟室內的清嵐打了一聲招呼︰「好困,想睡覺。」
然後越過清嵐朝自己房間走去,走到床邊一頭扎入床上,蓋上被子蒙頭閉眼。雖然她常年不住這兒,但被子總是帶著淡淡的香氣,顯然有人經常打理。
清嵐看外頭天剛黑不久。
再看那敞開的房門一會兒,低頭繼續看手里的卷軸。
花囹羅其實很累,進入帝淵的制造的夢境耗費的那些力量都不是假的,今日再面對花離荒,身心疲憊。
帝淵說如果她跑到花離荒面前,告訴他她是花囹羅,那麼花離荒就會看到她的真實模樣……
現在,沒有意義了。
埋怨花離荒嗎?埋怨。
可是現在她如何回去?回不去了,去不回了。
花離荒說道做到,恩斷義絕。他向來做什麼都決絕。他說得對,一樣的人一個樣的記憶,為什麼要找一個一直傷害他的人?
清嵐已經熄了燈歇息了。
花囹羅咕嚕爬起來,從櫃子里拿將針線包拿出來。?
?黑色的線一針一針慢慢編織,她速度很慢,花了很長的時間一條黑色的帶才在她手里慢慢成型。
針腳依舊不怎麼工整扎實,但卻是她女紅做得最好的一次了。
賣給花離荒的話,應該比上次價錢能再貴些吧?
花囹羅睡不著,三更半夜在房前屋後溜達,逗後院的精靈,接著月光喂荷塘的魚。『**言*情**』
天還沒亮……
又走到清嵐的房門前,輕輕打開了他的門,蹲在他床邊看著他。
清嵐眼楮都沒睜開,問道︰「又要爬我的床?」
花囹羅蹲在床邊笑了笑︰「清嵐,我後天走,大概要三到四年的時間,大叔跟逆夜那邊你幫我盯著。」
清嵐沒回答。
花囹羅繼續說道︰「一到四重天的地圖我留給你,五重天這次回去我會畫好,這些地圖圖跟墨岩山脈的浮屠柱有關,我現在還找不到關聯的地方,只知道這些都與墨非有關聯。」
「帝淵讓我閉關三年……」
還沒說完,清嵐忽而轉過身將床邊的她抱住。
花囹羅微微縮起肩膀︰「清嵐?」
她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以後還會更長吧?清嵐將她抱起,翻身帶入床內︰「我明白了,你閉上眼睡一覺。」
花囹羅眼楮眨了眨,閉上了一會兒又張開了︰「上次你說,花離荒身上只剩下魂魄之力,他沒有動向要是去觸動地界封印?」
「他現在的目的不在地界而是想要統治人界,最近與天方國往來頻繁。」清嵐不想跟她說這些的,但又忍不住說起。
天方國之前還與東越國聯合攻打西岐,如今又換了過來?
「打開地界絕對不像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單憑花離荒的力量就行。逆夜的兵力大叔已經基本掌握……」
清嵐將她往懷里扣住︰「三年還是四年的時間變數太大,現在無需如此操心這些。你不在無論如何也成為不了你的戰場,現在?在什麼都不要想,睡吧。」
「可是……」
「我困。」
「可是……我睡不著……」花囹羅咕噥了一陣調整了一下睡姿,鼻尖充滿了淡淡的藥草味道。
清嵐不說話,擱在她肩膀上的手輕輕拍著。
清嵐很安靜,一直很安靜……
沒一會兒,說睡不著的人便平穩呼吸,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但有一些始終還是改不掉。
次日中秋。
也是太子爺二十歲生辰之日,宮里的慶賀氣氛十分隆重,尤其今年太子妃還懷上了身孕。
晚宴過後,大家其中在後花園賞月,猜燈謎。
花囹羅看著對冥羅和顏悅色的皇後,再看一旁步步跟隨護著冥羅的花離荒,看著大家對太子與太子妃的恭維……
皇後現在是得償所願,花離荒也是抵償所願,冥羅……也算得償所願了吧?雖然看起來她似乎很喜歡九千流,但西岐太子妃她也當得很合格。
如果故事到這兒,是否也算完美結局了?
花囹羅百無聊賴看燈謎,猜到的猜不到的,一個都沒扯下來,倒是撞上了身後的青羽鸞翎,她似乎也在看花離荒跟冥羅出了神,被撞到嚇了一跳。
一看是藍衣,微微點頭準備離去。
「青羽隨官。」花囹羅叫住她。
青羽鸞翎眉一挑走了過來︰「你知道我?」
「知道,听師姐說過。」
「原來如此,你師姐還好嗎?」
「挺好的,她說她很想你。」
青羽鸞翎一听,哼笑了一下︰「告訴她別太想我,我現在可不大想她。」
花囹羅從身上拿出一個石頭,之前做任務時得到的靈石,雖然只是個中品,但她覺得挺漂亮就一直沒賣也沒給趙子君淬了。
「送你,中秋快樂。」
青羽鸞翎看她手里微微散著光華的淺藍色石頭︰「你師姐讓你送的?」
「嗯。」
青羽鸞翎不大情願拿了石頭︰「我沒禮物送她,見到她的時候轉告一聲,別送什麼破石頭,有膽就跟我見上一面,我會好好揍她。」
「我會如實轉告。」
「一個字也別少了。」
「不會少的。」花囹羅笑,感覺還是她認識的周曉安啊,沒變,沒變……
「師弟可比那師姐可愛多了。」青羽鸞翎將石頭收了。
花囹羅又說道︰「師姐可能有一段日子不能與你見面,師父給她安排了別的事。」
青羽鸞翎愣了半晌,不悅︰「切,就她事兒多,回頭記得告訴她一句,他男人準備當爹了,但孩子的媽不是她。」
花囹羅無奈︰「好。」
青羽鸞翎忽然出手打了花囹羅的頭︰「好個p啊好,滾蛋。」說完,她自己先走了。
花囹羅看大國師與皇帝坐在那吃酒賞月,再看燈火燦爛一處花離荒與冥羅的身影,花囹羅轉身,身影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手上的傳送寶器觸動,她身處景陽殿。
借著走廊下的路燈,她重新挖開了金燦挖到一半的土坑,將里邊的小盒子拿出來。坐在走廊里仔細打開盒子,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後伸手觸模里邊的墨玉戒指碎片。
想到花離荒剛得到戒指時的模樣不覺莞爾。
「恭喜你,你會是一個好父親的,一定會是。」她拿出那條昨夜編制的帶,「別說我不夠意思,生日禮物給你,二十歲生日快樂。」
她將禮物放入盒子當中。
再看一眼,關上盒子,重新埋入花圃之下。
「如果現在的你覺得幸福,那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我真的希望這次能幸福的人是你,荒兒。」
花囹羅蹲了許久,一個人的時候眼淚終于還是流下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祝我們生日快樂,祝我們生日快樂……呼呼呼,鼓掌,許願……」花囹羅雙手合十放在眼前,「我希望花離荒平安健康。」
看著被填平的坑,她吸了吸鼻子︰「雖然你跟別的女人生孩子了,你讓我傷心了,可是……我還是很想你,我很想你……我就在你面前你都認不出來,可我還是很想你……」
「偏房似乎有人?」
「怎麼會,大伙兒都在後花園賞月呢。」
听到外邊傳來侍女的聲音,花囹羅又用傳送寶器離開了景陽殿。
「我們還是進去看看比較妥當。」
兩個侍女走了進來,果然看到偏房的院子里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兩人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連忙鞠躬行禮︰
「殿下!」
殿下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花離荒身上也有傳送器,是上次花囹羅給妙音的那個。
花離荒背著手站在走廊外動也沒動,身體緊繃得輕微顫抖,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長得像冗長深沉的等待。
兩個侍女識相的立刻退出了後院。
花離荒單膝跪下,另外一只腿也頹然靠了下來。
他跪坐在花圃旁,這泥土還能聞到眼淚的芬芳。大手伸過去放在被她填平的地方,似乎還有她手掌的溫度。
徒手一點一點挖開那泥土,將花囹羅剛埋下的盒子拿出來。坐到剛才她坐過的位置,將盒子打開。
手學她那樣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將那條黑色的帶拿出來,接著燈光看著再樸素不過的黑色手織帶。
「卑鄙的家伙,再過十年針腳必然還是這麼難看。」
他捏著那難看的帶摁到自己的胸膛,一下一下沉重捶打在鐵石心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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