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進來,揚起帳頂傾斜而下的紅紗,雪白的大床上,被男人肢體覆蓋的少女,雙眼大睜,淚水沿著眼角滑落。
凌細柳目光冰冷,腳步一轉便要出來。
然,少女陡然抓緊了男人的肩膀,柔弱的黑瞳中登時迸發出烈焰般的光芒,她朝她輕輕搖頭,眼中的執拗與堅持令她怯步。
凌細柳內心劇烈掙扎,前世種種如銀瓶乍破水漿迸,齊齊涌入腦中。她何嘗不知,女子一旦清白被毀,此生便完了。
她怎麼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凌細柳不作他想,悄然轉出屏風,順手拎起幾案上的粉彩花瓶緩緩向床榻邊走去。
爾雅見她這般動作,頭搖的更是厲害,伏在她身上的男子卻只將少女此番行為理解為害怕,他俯身捧起少女的臉,在她耳畔低喃︰「爾雅,我對你還不夠好麼?」
說話間,凌細柳已至榻前,她雙目如冰,高高舉起花瓶。
四目相對之時,爾雅紅唇微張囁嚅幾下,眸光陡然一變,厲聲道︰「作死的丫頭,不是叫你去山上采幾枝鮮花,你怎麼空手而歸?」爾雅驚怒交加的聲音,听來這般真切,她幾乎都以為方才那份柔弱無依皆是裝出來的。
然,動情中的男人猛然被打斷,怒火是不可抑止的,他隨手抄起手邊一只細白瓷的枕頭,驀然回首,也不瞧來人模樣,只怒火沖沖地向床榻前的人影砸了過去。
「滾出去!」
凌細柳抱著花瓶的手猛然收回,心中嘆息,先機已失。
「 !」細瓷擦著細柳的肩膀重重撞在案幾上,堪堪打翻了桌上的鎏金香爐,里頭的香灰撒了一地,伽南香氣頓時大盛,濃郁的香氣頃刻間盈了滿身滿懷。
凌細柳未將男人的話放在心上,一雙眼楮緊緊盯著爾雅。
爾雅目光微閃,復又朝她點了點頭。
兩人目光交視,隨即各自錯開。
「還不快滾!」男人見她不曾離開,怒火不斷攀升。
凌細柳垂眸,濃密的羽睫微微顫動,嘴角勾出一抹微妙的笑意。福了福身轉身便出了帳子。
也許,有些事情並非自己看到的那樣簡單。
凌細柳出了帳子,迎面一陣涼風,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四月的夜竟是如此的冷。
春陰漠漠,她倒是有些想念姑蘇祖宅的綿綿細雨,那時節,杏花春雨靡靡,她坐于窗前習字,耳畔听得金籠鸚鵡學舌,側首便能瞧見窗下被半篙春水打濕了的海棠花。
凌細柳攏了攏單薄的衣衫,悄然潛行于夜幕中。
因祭儀被多次打斷,釋比震怒之余,便將怒火發泄在出逃的兩個孩子身上。
「這兩個孩子怎麼處置?」
齊秀兒驚恐地抓緊身旁少年的手,她知道接下來所面臨的將是比死更可怕的災難。
少年上前一步將孩子擋在身後,「老家伙,只要你放了這孩子,我任你處置。」
聞言,釋比滿是溝壑的蒼老臉孔皺起菊花般的笑容,「孩子,你們兩個都已是砧板上的肉,沒有選擇的權利。」
少年冷冷一笑,帶著無盡的輕蔑與悲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身為祭祀的最高祭品,必然是獻給神靈的禮物,你們費盡心機的禁錮我整整五年,定有非我不可的理由。若是我在祭祀前咬舌自盡,你們便會受到神靈的譴責,羌人必有大災……」
他每說一句,釋比的臉色便黑了幾分,說到最後,釋比的臉已黑成鍋底。
藏在眼底的震怒恨不得將二人撕爛了去,終于他握緊了手指,顫抖著嘴唇,極力壓下噴涌的怒火,「好,我答應你。」
少年不以為意,抬手指著遠處屋頂塔子上的神龕冷冷道︰「我要你以神靈的名義起誓。」
釋比怒目一瞪,豁然站起身,啟唇欲語,卻有一人突然上前在釋比耳畔低語了幾句。
釋比渾濁的目光陡然一亮,隨即嘴角翹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待來人退下,他便冷冷道︰「野利,這個小丫頭就交由你暫且看管。哦不,交由你來保護。」
少年不知他二人做了如何算計,又生怕他毀諾,便咬牙緊問道︰「老東西,趕快發誓。」
「我以神靈的名義起誓,凡我族人不可傷她一分一毫。」
見心事已了,少年露出滿意的笑容,俯用力地抱了抱孩子,隨即轉身跟著祭司離去。
「哥哥、哥哥……」齊秀兒大哭著想要追隨而去,野利大手一揮便有人將齊秀兒拎了回來。
凌細柳見著這一幕,知曉齊秀兒暫無危險便安然離去。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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