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凌細柳準時到了兩人約定之地。
等了大約一炷香功夫,並未見到少年蹤影。凌細柳皺了皺眉,第一反應非是少年故意失約,反倒是憂慮他是否遇到了麻煩。
她為這莫名的信任感到奇怪,仔細想來卻也說不清楚到底自己為何這般篤定,兀自搖了搖頭甩開了這些奇怪的念頭。
又是一盞茶功夫,凌細柳左等右等不見人來便不打算再等下去。
昨日夜里她雖然說了那樣的計策,卻也明了少年心中早已有這般打算。她說出這話無非是吊起少年對自己的好奇心,也讓他足夠重視自己,她需要跟他站在對等的地位。
而不是個小小孩童。
況且,暫不說少年是否答應將義渠借予她用,便是當真把義渠交給了她,她也不能保證真的能從義渠口中套出什麼。
早先她便打听了義渠騫的為人,只說這人平日里沉默寡言,處事老練,且對羌王忠心耿耿,又極為重情誼。
照理說這樣的人是最最做不來投敵叛國、欺上瞞下的勾當,偏偏這義渠騫做了。他既然肯為姜尚賣命必是得了他人情,被其握住軟肋。
如此,義渠騫這人便是塊兒難啃的硬骨頭。
凌細柳並沒有完全說服他為自己所用的信心,並非她懷疑自己的能力,實則她如今孤軍作戰,沒有調查義渠騫潛在背景的能力,這樣的話她就失去了先機。
但是,有一個人可以幫她做到。
那人,便是僅僅見過兩次面的少年。
少年遲遲不露面,凌細柳不得不重新部署自己的計劃。
她輕巧地跳下樹干,落地的剎那隱隱听道一些細微的聲響。她側耳仔細听了听,聲音似乎是從東南方傳來。
半柱香功夫後,凌細柳坐在樹杈上,閑閑看著底下被一群高手圍攻的少年郎。
黑夜中的少年手執三尺青鋒,一身淡紫衣衫如鷹似鷂,攸忽之間劍影如芒,快若奔雷。
蒙面黑衣人足有二十余人,且各個出手狠辣,刀刀俱是沖著少年要害砍去。然而,少年劍法精湛,穿梭其間倒也不見疲累。
令人奇怪的是每每少年欲出殺招擊殺一人時,便從四面八方匯來更多的擊殺,迫使他不得不放棄必殺之招。如此一來,他便殺不得其中任何一人。
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些黑衣人每個人所據守的位置似乎都是刻意安排,隱隱約約是一重疊的六芒星圖案,這些人相互之間構成一張天衣無縫的網迫使少年做了那籠中雀,網中魚。縱使他武學奇才也無法在一時之間沖破掣肘。
早先凌細柳觀少年作戰便發覺其劍法精妙,根骨奇佳。然而,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後力不濟。
凌細柳暗自猜測這少年怕也是半路出家,是以根基未穩,雖是後天勤奮,但年紀尚幼終有不敵之時。
于是,這場本來可以穩勝的擊殺變得莫測起來。
凌細柳作壁上觀仔細觀察幾人所據守之位,模模糊糊中自己似乎在那里見過這陣型,仔細一想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嚓」一聲清響,凌細柳抬眸卻見少年右手手臂被一道兒劍光所傷,手中青峰幾欲墜落。
凌細柳皺了皺眉,卻面色平靜依然未有出手的打算,只一雙眼楮仔細地盯著變幻莫測的黑衣人。
少頃,少年身上已有多處劍傷,尤其腰部一處,鮮血淋灕。顯然,他已後繼不足,若是再這般拖下去必有性命之憂。
月光透過枝葉落在少年的臉上,首先入目的仍是一張花里胡哨的面具,不同的是那雙總是帶笑的眼楮鏤刻著深深的冷意,微露的下頜勾出十分凌厲。
少年顯然已是怒極,但他劍招未見遲緩,行招依舊持重,不見急色。
凌細柳目露贊許之色,大敵當前,生死之際,依然心平氣和,這少年小小年紀已這般老成,當真是十分難得。她這般想著便存了救他的念頭,袖間滑落一支短匕,腳步微蹬便要躍起。
然而,斜刺里飛出一道兒黛色身影,直直插入劍陣,從景門而入,那時便見一道兒雪亮的劍光如明月般升起,剎那間光影如織。
與此同時,立于陣內的少年郎揮手一招迎面而下,劍勢之速便如紫電驚雲剎那間刺向景門之位。
黑衣人齊齊轉了方向,接連數道劍光緊追而上,迎面更是三道銀光,他清透琉璃眼眸中泛起森涼笑意,身子便如一匹雪緞以詭異的姿勢折了折,眨眼之間竟與劍光交織的縫隙之間浮掠而過。
凌細柳握著匕首的手指微微一震,她自問便是她全盛之時也無法做到這般詭異的身法。況且,這少年明明是早就有了這般想法。若是沒有突然出現的後援,他怕是要拼了重傷的後果也要將這圍得密不透風的劍陣挖出一條縫縫兒來。
那結果必是九死一生的,萬一一個失誤便是萬劫不復。
比之自己折腕自救,少年此番顯然更加狠辣。
凌細柳心頭轉過幾番思量,暗暗想道日後自己萬萬不能與這少年為敵,實在是危險之極。
見危險已除,凌細柳收了匕首,定定站在高樹之上。
接下來的戰斗雖然沒有方才凶險,卻也是極為血腥的,純碎變成了一場屠殺。
為少年解圍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甚至沒有遮面,武功修為也是極端高的,出手不見任何花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要見血。這種快、狠、準的殺戮方式,凌細柳並不陌生。
便是在她幼年時期就親眼見過這種出手方式,而且她自己還曾被祖父刻意鍛煉過這種打斗手法,那是殺手和暗人才會有的屠殺方式。
半個時辰後,四周恢復了靜謐,只聞得少年輕輕的喘息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毫無意外地所有人被屠殺殆盡,未留一個活口的原因便是少年知曉對方身份。
少年舒了幾口氣,抬眸盯著不遠處的樹梢笑吟吟道︰「狠心的丫頭,你就這麼看著你的救命恩人被人追殺呀?」
一片落葉自樹端滑落,隨即便響起女童冰冷的笑聲︰「你忘了我昨夜說的話了嗎?你失約在先,我不殺你已是仁至義盡,你反倒怪我不曾救你,當真是好人難為,人心不古。」
少年見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打趣意味十足的言語,忍不住便笑出了聲︰「唔,你這丫頭真是巧言令色。若是按照你這番說辭,我豈非要感激涕,時時念著你的不殺之恩?」
他這般說不過是玩笑之意,未曾想她卻煞有介事,肅著一張臉認真道︰「嗯,你能這般做想甚好!」
「噗!」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不禁出了聲,還笑彎了腰。那錦衣玉帶的少年毫無形容地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