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怡醒來的時候耳邊一陣細碎的說話聲,待她睜開眼透過四扇花鳥雙面繡的屏風看到外室擠滿了人,便是平日鮮少露面的夫君也端立在外。
「夫人醒了。」春鴛的一聲驚呼不禁將謝雲怡嚇了一跳,便是外頭等候的眾人亦是愣了一下,隨即魚貫而入。
走在最前頭的竟是楚家老太太,謝雲怡一時也模不著頭腦,掀了被子便要下床來,老太太卻是連連擺手,「春鴛,還不將你家夫人扶上榻,小心點兒可別傷了我的寶貝孫子。」
「母親、你說什麼?」謝雲怡又驚又喜,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抖著握住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拍了拍謝雲怡的手背,眉宇間亦是一派激蕩難平,嘴唇顫抖著笑道︰「你有喜了,老太太我終于有孫兒了。」
謝雲怡似是這才信了,眼楮泛起一團水色,最後竟是落下淚來。楚家二爺心頭亦是十分歡喜,三兩步上前將謝雲怡攬入懷中,任她在自己肩頭哭泣。
老太太見狀愈發歡喜,偏過頭捏了帕子在眼角拭了拭。
旁邊立著的長房妻妾俱是心意難平,老太太口口聲聲說自己終于盼來了孫子,合著他大房的長子長孫便不是自己的孫子嗎?
果然便有人不服氣,看不慣這母慈子孝,兒孫滿堂的畫面。
梅姨娘適時將自家兒子往前一推,便听男孩蒼白著小聲喚道︰「祖母,難道浩兒不是您的孫子麼?」
老太太笑成菊花的臉陡然一僵,那些笑紋凝聚成千溝萬壑的惱怒,她唇角顫了顫終是笑道︰「浩兒你是哥哥,日後要好好疼愛你的弟弟才是,切不能與弟弟爭寵。」
聞言梅姨娘臉上更是掛不住了,她眉毛跳了跳,姣好的面目因為刻薄而損失了美貌。
只見梅姨娘俯子對著楚浩麟慈愛地笑道︰「老夫人說的是,浩兒身為楚家長孫自然是要杠起楚家的重擔,照顧弟弟是自然的。唯有兄友弟恭,才能家和萬事興。」
老太太的臉色愈發難看了,扶在丫頭腕上的手青筋爆出,只張了口冷笑道︰「楚家家大業大,似浩兒這般年齡說這些為時尚早。」
梅姨娘卻是不以為意,鼻息間輕輕發出一聲冷哼。
老太太登時便怒了,一把握緊了丫頭的手,冷喝道︰「你給我跪下。」
梅姨娘一時沒反應過來,竟不知老太太說的誰,只怔愣間便被人從後一腳踢在了膝蓋彎兒,她踉蹌著跪倒在地。梅姨娘出了丑,狠狠瞪了一眼身後使力的嬤嬤。那嬤嬤卻是一臉冷意,絲毫不將她的警告怨毒放在眼里。
「無禮的東西,在長輩面前豈容你放肆,更何況你也不過是府中卑賤的下人而已。」
老太太這一句話便似尖刀戳進了她的心口上,她捏緊了手指,眼底無聲地劃過恨意,卻是張了張口無從辯駁,她本就是個賤婢而已。如今,夫君和老爺子皆不在府,今日是無人為自己撐腰了。
「我且問你,為何故意沖撞莫姨娘謀害她月復中胎兒?」
梅姨娘微怔,忙道︰「老夫人不能平白冤枉人,思雪並非故意沖撞莫姨娘,分明是有人推了我一把,我這才撞倒在她身上。」
老太太目中一寒,怒道︰「嚴嬤嬤,給我掌嘴。」
梅姨娘身子一僵,膝蓋微抬就勢便要站起來。她自入府至今何曾受過這般委屈,更何況是當著闔府上下奴才的面兒,這讓她以後的臉往哪兒放。
嚴嬤嬤卻是一把將她按住,「啪啪啪」扇了三個巴掌,梅姨娘細白的臉頰頓時泛出五個鮮紅的手指印兒。
梅姨娘便是再胡鬧,也是府中半個主子,更何況她還握著府中中饋,老太太雖是放了話,嚴嬤嬤卻也掌握著分寸,凡事做三分,留了退路。
老太太臉上這才露出些許笑意,她緩緩道︰「做奴才的便要有奴才的本分,凡是掂量著自個兒的身份,哪些話當說哪些話不當說心里要有個數兒才是。」頓了頓,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想來梅姨娘近日操勞過甚,傷了心神,才會做事這般莽撞。」
听了這話,梅姨娘頓生一股不好的預感,她猛然抬起頭,卻听老太太拍了拍謝雲怡的手道︰「日後便由你和老三協理府中家務。」說著她又對身旁立著的中年婦人道︰「老三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也曾協理執掌中饋,過些日子雲怡身子重了,你更是要多擔待一些。」
被眾人推搡在外的凌細柳透過人群看到了老太太身邊立著的中年婦人,樣貌倒也端正,一看便是老實巴交的人。
照她看來這人想必應是老太太自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這類丫頭便是成婚後做了同房,有了孩子才會抬做妾室。因是家生子又與夫人一齊長大,是以多半兒會成為正室的心月復。
再觀老太太方才的一系列舉動分明是早有奪權之意,不過是借了今次之事借題發揮而已。她雖是奪了權卻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收回,于是便打了謝雲怡的幌子,明知謝雲怡有了身孕,不能將全部精力花在府中諸事上這才張了口。待謝雲怡無暇顧及之時便是這位三姨娘大展身手之際,想必不出半年楚家老太太便能再次掌握府中實權。
凌細柳心底冷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權欲竟是這般的重。
緩過神兒來的梅姨娘更是氣不可泄,她豁然而起,怒氣沖沖道︰「老夫人您怎麼能趁著夫君不在,這般欺辱我孤兒寡母?」
「梅思雪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老太太?」老太太眼里一團火氣,只因該有的效果都有了,倒也不似前面那般生氣,只冷著一張臉道︰「我還未追究你謀害我親孫的罪責,你倒是給我扮起了委屈?」
「我沒有要謀害你的孫子,況且梅姨娘肚里的孩子並無大恙,不過是動了胎氣而已,將養幾日便沒事了。」梅姨娘說的理直氣壯,絲毫不覺的自己有錯。
這時,梅姨娘身後突然走出一人,她穿著一件翠藍色素面杭綢褙子,下裳粉色大袖襦裙,烏黑雲髻盤作墮馬髻,頭上插著一排八寶玲瓏鏤金雕花梳,光是身段瞧著便十分的婀娜動人。
「老夫人息怒,梅姐姐只因昨個兒大少爺生病傷了心神,並非有意沖撞。望老夫人看在大爺的面兒上暫且饒她一次,想來梅姐姐已是知道錯了。」女子說著便回身拉過梅姨娘,迫使她跪下認錯。
梅姨娘原是一臉憤怒,也不知那女子做了何般動作她竟是乖乖跪下認了錯。
躲在人群後的凌細柳卻在那女子出現的一刻腦子「轟」地一聲炸開。
原來是她!怎麼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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