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來報說是羌人用火把滾過門板,柱子狠撞幾下便開了。此時姜尚正帶著人馬往內院趕來。
「嚴嬤嬤,你快帶少爺小姐們去花房躲避。」謝雲怡臉色雖是蒼白,但已不似先頭慌張。
「母親,不能將所有人置于一處。」俗話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若是花房的掩藏點被發現楚府便沒有了一個活口。
謝雲怡微一思量覺得有道理,于是將人分成了幾波,本應去花房暫避的瑤華卻死活不肯去花,非要跟謝雲怡待在一起。時間緊迫,謝雲怡無法只得留下她。
凌細柳見謝雲怡不願躲避便開口道︰「母親,姜尚圍攻郡守府八成是奔著大房一脈,不知大伯母院子里的下人夠不夠?」
這話一落,瑤華便瞪了凌細柳一眼,她本以為跟著謝雲怡會安全些,哪里知道這柳細細不長腦子,分明知道姜尚是沖著大房去的,她此時又說了這樣的話,謝雲怡必定會……
果然,謝雲怡沉吟半晌道︰「陳媽媽你帶人將老夫人和二爺安置在佛堂後面的暗室。」頓了頓,又對著劉管家道︰「你多帶些人隨我一道兒去磐樓。」
她回頭看看凌細柳嘆道︰「細細便隨你父親一起去佛堂。」不等凌細柳反駁,她抬起手撫模著凌細柳額發,「替我照顧好你的父親。」
說罷也不等凌細柳回話,腳步一轉便出了屋子。
凌細柳看著她的背影目光閃了閃,終是什麼也沒說,扭過頭指揮下人們快速將老太太和二爺送外佛堂。
瑤華見狀,也不再堅持跟著謝雲怡,悄然跟著陳媽媽往佛堂行去。倒是凌細柳出了屋子便見到打探消息回來的白鷺。
白鷺道︰「月姨娘不在院子里。」
凌細柳清楚的知道,楚府的所有秘密都藏在磐樓,只要映月開口必定能護二夫人周全,是以她故意將二夫人引至磐樓。
可這樣緊要的關頭映月卻不見了蹤影,她的心提了起來,微一思量便猜到了映月的打算。
「你去佛堂照看二爺,我去尋母親。」凌細柳見白鷺仍是一副猶豫不定的模樣,知她害怕二夫人怪她沒有照顧自己反而自個兒逃生,便瞪了她一眼道︰「春鴛待會兒就過來了。」
白鷺這才咬了咬牙離去,在生死關頭,自然是自己的性命緊要一些。
凌細柳到達梅姨娘院子的時候,屋子里已空無一人,室內桌椅被翻倒一地,此時羌人還未入內院,這屋子里卻被擺出一副遭人入室搶劫的模樣,分明是想渾水模魚。
梅姨娘手中握著楚皎然不少秘密,凌細柳方才故意辭別謝雲怡便存了趁亂擄走梅姨娘的心思,沒想到卻被人捷足先登。
正思忖見,耳邊听到一道兒極其輕微的聲響,凌細柳眸色一閃,朝著葳蓐叢生的灌木叢望去。
「梅姨娘,是你麼?」
灌木叢後草木搖曳,足足有半人高,凌細柳根本就看不清對面的情形,她呼喚了兩聲見沒有人,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快速向外跑去,那樣子像是後面有鬼追著一般。
待轉過垂花門凌細柳陡然停住了腳步,白淨的小臉兒上哪還有一絲的驚慌。
俄頃,半人高的灌木叢中走出兩道兒身影,梅姨娘的樣子有些狼狽,她大步走出灌木叢沖著身後之人冷笑道︰「難不成你還想趁亂殺了我滅口嗎?」
不待身後之人答話,她便甩了甩衣袖,冷哼道︰「這些年來我執掌中饋雖是從二房那里撈的不少財物,但我也發現了一件兒怪事。」
她身後之人依舊不言不語。
梅姨娘似乎料到對方不會接話,便繼續自言自語道︰「賬目雖然做得巧妙,但還是被我發現每年冬至前後,賬冊上便會有一大筆錢財不翼而飛……」
這時,立在她身後的人微微上前了一步。
「我暗自查了很久,終是被我發現……我是留了底兒的……呃……」梅姨娘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掐在了喉嚨里,那張嬌艷的臉漲成紫色,她唇角微勾似是想笑,可顯露在臉上卻是異常猙獰。
眼瞅著梅姨娘瞳孔已漸漸渙散,凌細柳迫不得已大呼一聲道︰「啊,救命!」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話音甫落便見幾個羌人士卒出現在垂花門外,凌細柳不作他想驚慌失措地朝著梅姨娘的方向跑去。
再抬首之際,灌木叢處已沒了映月身影,只梅姨娘獨自一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凌細柳吃不準映月到底還在不在,便踉蹌著往遠處跑。奔到梅姨娘跟前,更是趔趄一步,歪倒在地。她晃了晃梅姨娘的臂膀,大聲喚了幾句,對方卻依舊躺在地上不見反應。
這麼一會兒功夫,羌人已靠近了凌細柳身邊,每個人身上皆是一片猩紅,雪白的刀面已被鮮血沾染。
凌細柳瑟縮著身子,不斷往後退著,走在前頭的一個捉刀大漢,嬉笑著舉刀便朝凌細柳身上招呼,他身後卻有一人上前將男人攔住開口道︰「首領說了,楚府的少爺小姐都要活的,這丫頭細皮女敕肉,看來是府里的小姐無疑。」
說著那人目光yin邪,伸出手指便要模上凌細柳的臉頰。
「啊……」男人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狠狠一巴掌便朝著凌細柳扇來。
「呸!」凌細柳卻突然後退一步,口中吐出一鮮血淋灕的東西。
他身後的一群羌人士兵往地上一瞅,赫然是半截鮮血淋灕的手指。
男人捂著手指一番怪叫,隨即一把抽出佩刀朝著凌細柳砍來。
寒光撲面而來,凌細柳驀然閉上雙眼,一張稚女敕的小臉在日光下晶瑩的好似透明,她羽睫濕潤,眉眼間的堅執與倔強看得令人心疼。
「吭」想象中的疼痛並未預期而來,凌細柳顫抖著睜開雙眼,她的身前立著一道兒縴瘦的身影,正如以往的十幾年她一直站在她的前面,保護她照顧她。
「月姨娘!」凌細柳朝著來人的背影叫喊出聲,與此同時她捏在手指間的銀針已悄然收回。
映月持劍與之對抗,三招五式間便輕易解決了五六人。凌細柳跪坐在梅姨娘身側,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稚女敕若櫻的粉女敕在她唇畔化作無數暗影。
十四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映月的時候,她便是這般狠狠地一口咬下仇人的手指,便是迎頭而上的那最後一刀她亦是這般表情。
如今,時光倒流,往昔的一幕重回人間,昔日的弱者成為了今日施救之人,只是被救的人還是當初的弱者麼?
還好,她終究是有心的。
解決了幾人之後,映月回頭看了看凌細柳道︰「你沒事兒吧?」
「沒事,謝謝你救了我。」凌細柳說著便抓住了映月的手指,生怕她將自己拋下。
映月笑了笑,並未抽回手,目光朝著凌細柳身邊的梅姨娘看了看道︰「思雪,怎麼了?」說著她便上前握住梅姨娘的手腕,焦急地喚了幾聲。
凌細柳的目光自映月的手指間掠過,繼而在梅姨娘半掩在烏發中的臉上轉了轉,隨即垂下眸子,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半晌,映月滿目悲色,愧疚道︰「都是我來的遲了,不然梅姨娘也不會遭了羌人的毒手。」
凌細柳安慰了幾句便道︰「月姨娘,我們還是快些離開這里。母親去了磐樓,此刻還不知那邊是什麼情況。」
映月點了點頭,拉著凌細柳便往磐樓而去。
待兩人走後沒多久,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人兒卻輕輕咳嗽了幾聲,兀自從地上坐了起來。
她抖了抖衣袖,從腋下模出一塊兒兩指粗的樹枝。
耳邊似乎響起女孩子低沉的聲音︰「不想死的話就照著我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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