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過神,七小姐已被匆匆趕來的丫鬟婆子抱了起來。
見了映月,七小姐的哭聲立即止了。看的出來七小姐是有些害怕映月的,反倒是浩哥兒見了映月十分的歡喜,竟是從頭至尾沒有問一句梅姨娘去向。
映月向各位小姐打了招呼便帶著映月和浩哥兒離去。
凌細柳與各位小姐做了別,又去探望了謝雲怡。陳媽媽慌亂帶回來的大夫醫術不見得有多高明,是以僅僅替二爺包扎了傷口,止了血,人卻是一直高熱不止,自回府後便不曾醒來。
那大夫又為謝雲怡看了傷,檢查了她舌頭,開了些藥,只含糊地說舌頭的損傷程度不輕,怕是日後治好了說話也不大利索。
她听到這消息的時候心里不免難過,謝雲怡就是太過心善,對誰都好,便是這些年大房不斷使壞,將他二房的利益一並攬去,她也不曾怨恨在心,生死關頭竟是拼了一死也要保大房周全。
她這般做落在別人眼里又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面上博得了好名聲,可真正落了好的還是大房。便是老太太眼里究竟是哪般心思,別人不知,凌細柳還是能猜出一二來。
從今日磐樓前那一幕,她便猜出老太太定是知曉楚皎然非楚家親子,更遑論老太太明面上可是楚皎然的親生母親,大房有長子,她卻非說謝雲怡的孩子盼了已久的親孫子,今日更是寧願舍棄大房也要保的二房一線血脈,孰親孰遠一眼便知。
只是謝雲怡磐樓前今日忤逆了老太太,她做了好人,老太太反倒做了壞人,這心里必定有疙瘩的。若不然也不會只著人吩咐了好好照顧謝雲怡,卻是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見到凌細柳一臉的憂色,謝雲怡撐起了身子,凌細柳連忙拿了水墨綾面子的引枕靠在謝雲怡後面。
謝雲怡傷了舌頭不能說話,只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凌細柳的手叫她不用擔心。
「娘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凌細柳迎著謝雲怡的目光,她眼楮里的痛楚與擔憂,謝雲怡看的分明,同樣心中亦感慰寄。她听說了今日的事兒,若不是凌細柳關鍵時刻救了老太太一命,此刻老夫人指不定已經……
只是二爺的傷這般重,又遲遲不見醒來,想到此謝雲怡不免露出幾分神傷。
「母親不必擔心,方才春鴛來報說是舒將軍已請了大夫過來,這大夫听說是行軍的醫官救治刀傷是一把好手。」凌細柳見嚴嬤嬤拿了藥盒子進來,便道︰「春鴛一直候在父親那里,一得了消息就會來報。細細伺候了您上了藥,也去父親那里看看,免得母親掛念。」
大夫說謝雲怡這些日都不得進食,待稍好些便可勉強進些流食。嚴嬤嬤本是要為二夫人上藥,凌細柳去接了過來,柔聲道︰「嚴嬤嬤忙了這一天也累了,就由我來伺候母親用藥。」
嚴嬤嬤原是要推諉一句,但見凌細柳一臉的堅持,便笑了笑將手中的藥盒子遞了過去,笑道︰「六小姐盡管上藥,婆子我在一旁伺候著,若有需要小姐盡管吩咐就是。」
謝雲怡傷在舌頭,上藥也並非簡單的事兒,她先著人拿了鹽水為謝雲怡漱口,又著人捧了玉杯候在一旁,凌細柳拿了木勺子挑了些藥粉仔細撒在她受傷的舌面上。
待看到她半耷拉的舌頭,及不斷涌出的鮮血,凌細柳瞳孔微縮,眼眶泛起了水光。
她一面撒著藥粉,一面又拿了帕子仔細將謝雲怡唇邊的水澤一一拭去。
老太太進來的時候看到便是這麼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一時眼圈兒微紅,微微偏過頭去。
嚴嬤嬤最先看到老太太立即福了福身,凌細柳見狀便要施禮,老太太卻是擺了擺手,又看向謝雲怡示意她不必多禮。
凌細柳一眼便看到了跟在老太太一行人後面的春鴛,面上不禁露出幾分焦急模樣,似是又礙于什麼不敢說話。
老太太見她這般模樣,不禁問道︰「六丫頭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凌細柳連忙垂下頭,飛快地看了謝雲怡一眼,低聲道︰「沒什麼事兒,細細只怕母親嫌棄細細笨手笨腳,照顧不好母親。」
聞言謝雲怡露出慈愛的笑意,輕輕模了模她的頭發。
老太太這才開口道︰「這些日子你也不要再勞神了,安心養病,仔細著身子,莫要再操別人的心。」說著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謝雲怡的肚子。
老太太的話不咸不淡,卻暗含著幾分警告意味,謝雲怡猛然一驚,抬首對上老太太深邃的眸子不免低下頭來,輕輕點了點頭。
凌細柳在一旁看著,只道老太太果然是心里留了疙瘩,這心結怕是一時半會兒也解不開。
老太太又說了些客套話,倒不似往日那般疼惜謝雲怡。
說話間她便起身準備走,又深深看了凌細柳一眼道︰「六丫頭今個兒也忙了一整天了早些休息,免得打擾了你母親。」
言下之意便是要凌細柳隨老太太一同離開了。
凌細柳朝謝雲怡福了福身,這才攙扶著老太太出了屋子。
「你放心吧,你父親算是撿回來了一條命,沒事兒了,不過要將養些時日。」
「真的麼,那真是太好了!」凌細柳的臉上不免露出幾分欣喜之色。
老太太暗自瞧了一眼,見她神情不像作偽,這才開口道︰「你的孝心祖母都看在眼里,此刻你父親剛剛歇下,你也不用過去伺候了。」
凌細柳點了點頭,不免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行至月洞門前,老太太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你今日在府上可見到梅姨娘蹤影?」
凌細柳心中一凜,老太太怎麼會突然問起她,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她抬起頭,似是回憶了一番,認真道︰「事出突然,細細也不曾留意,恍惚間似是在依軒院外的池塘邊兒見到月姨娘。」
梅姨娘被禁足的小院便是在依軒院外的池塘邊上,老太太一定是得知了梅姨娘失蹤的消息,怕是有人看到自己出現在依軒院附近,老太太這才問起。
若是凌細柳不將映月供出去,反倒是會讓映月擔心。畢竟今日在蘆葦蕩里她救了自己,並未對她殺人滅口,想來她已有了一番說辭。
老太太又叮囑了幾句便打發凌細柳回去了。
待她走遠了,老太太瞧著幾近消失的瘦小身影,「你看這孩子如何?」
老太太跟前的陳媽媽同樣望著六小姐遠去的放心,笑道︰「看著倒是個實誠的孩子,便是方才明明是擔心二爺傷勢,又怕二女乃女乃听了傷心,便一直忍著沒問。便是將才伺候二女乃女乃的那一幕,那眼神里的真情實意實在是看了讓人心酸。」
老太太听了這話卻是嘆了一口氣,「今個兒劉管家來回話,說是那日之所以能將消息通傳出去便是得了六丫頭的提點。」
「那劉管家也說了,六小姐並未說些什麼,不過是他自己想出了關鍵。要說今日老夫人暈過去,二爺又受了重傷,府上主子們都亂作一團,要不是六小姐臨危不懼,主持了大局,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呢?」
聞言,老太太露出了復雜的神色,六丫頭救了她的命,她是感激的,卻也不能讓人輕易鑽了空子。
「六小姐屋里不是死了個丫頭嗎,明日將我屋里的青葉丫頭送過去吧。」
陳媽媽心中微微一嘆,老太太疑心病著實重了些。
回到屋子里,凌細柳劉嬤嬤匯報了院子里的情況,清點了財物和人數,卻是有個二等丫頭死于非命,凌細柳囑托了劉嬤嬤明早兒將這些事情一並稟報了祖母,財物損失倒也不多。
這些羌人本就不是奔著錢財而來,自是不會在這上面花太多功夫。
臨到睡前,凌細柳故意讓春鴛點了安神香,她靠在榻前看了一會兒子書,倒是坐在窗前繡花樣子的春鴛哈欠連連,似是困頓不堪。
凌細柳笑了笑便打發春鴛早些休息,自己也一並收拾了睡去。
這夜,春鴛只覺格外的困頓,想是今日實在是累壞了,頭剛一挨著枕頭便睡了個天昏地暗。
更鼓敲響三聲之後,躺在牙床上本已沉睡的凌細柳驀然睜開雙眼,那雙眼楮燦若星子,哪里有半分睡意。
不多時,她便听得屋頂瓦片響起了細碎聲響。凌細柳不作他想,立時披衣而起,輕巧地躍上了屋頂。
果然,那里早有一清俊的身影立在月下,仿佛是孤芳自賞的清傲。
見到凌細柳他只淡漠地看了一眼,並無多少意外,或是其他情緒。
凌細柳也不便與他廢話,直截了當道︰「姜尚如何?」
少年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小姐似是無權過問朝廷欽犯吧!」
聞言,凌細柳升起一番古怪的感覺,也不知怎麼了,自楚府見面以來,她發覺這少年對她的態度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既不是討厭,但也說不上欣喜。
凌細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舒將軍既然肯東坡居士的詩詞,想來也不是出來吹吹風而已吧。」
今日她故意賣了關子,引了東坡洞仙歌的詩句來回答。便是那兩句︰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
既然于磐肯來便是想從凌細柳身上得到什麼,只是她一時三刻也模不清對方所求為何,只能試探地拋出自己的籌碼。
少年卻是手指半扣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凌細柳,「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這假小姐能裝到何時?」
凌細柳淡淡一笑︰「賈小姐?須知細細姓柳,更是得了楚府闔府上下認可的嫡出小姐。舒將軍可不要說錯了話。」
少年渾不在意,冷哼道︰「是狐狸早晚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聞言,凌細柳露出好笑的神色,「多謝舒將軍掛礙,小女子一定努力藏好尾巴。」
「哼。」少年似是被凌細柳噎了一把,臭著一張臉不願說話。
凌細柳微微一笑,這感覺更像是她們在羌營外的樹林相遇的幾個晚上,「听說,先羌的首領帶了一萬人投靠了西羌姜赫兒。」
近日來,羌人作戰方人數忽增造成本就勝利在前的大寧突然吃力了起來,雙方僵持已有數日,戰事焦灼之余,隴西郡內又發生了姜尚叛變的事兒,大寧月復背受敵,自是不好受。
果然,听了凌細柳的話,少年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眉宇間籠著一股淡淡的憂色。
凌細柳抬眼,嘴角綻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若是我能幫你解了大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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