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丫鬟們進進出出,端進去的一盆盆清水,出來的時候皆上了色,紅的滲人。
老太太看的心驚,仔細听屋里頭的聲音卻是只有產婆的焦急敦促,莫姨娘便是連一聲申吟也無。
「老夫人切莫憂心,生產所用之物下人們一早都準備著,產婆也來的及時,想來不會出事兒的。」陳媽媽見老太太不時朝里屋張望便上前勸慰了幾句。
著急的又何止是老太太一人,便是謝雲怡也有些坐不住,莫姨娘生的是頭胎,並沒有生產的經驗,又加上她遭逢劫難,生死尚且不知。
正憂心著,忽然丫鬟進來報,說是六小姐來了。
聞言,謝雲怡快步走到門口,見春鴛攙著臉色蒼白的細細邁了進來。
她此時尚無法開口說話,只狠狠瞪了春鴛一眼。
春鴛手指微縮,垂下頭不敢再看謝雲怡。
凌細柳見狀,輕輕對謝雲怡笑了笑,溫聲道︰「母親,我沒事兒。」說著便又向老太太福了福身,老太太溫和的笑道︰「你這丫頭才剛醒來便讓人操心,這兒有我和你母親看著呢!」
凌細柳緩緩道︰「左右是醒了,細細放心不下莫姨娘,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穩,便想著在外面看看也好。」
老太太點了點頭道︰「你是個有心的,這件事兒多虧了你。」
凌細柳張了張口正欲說話,卻是突然喉頭一緊,劇烈的咳了幾聲。
身旁伺候的春鴛立即輕輕拍了拍凌細柳的背,為她順氣,隨後又拿了茶水喂她,六小姐吃了一口,又咳嗽了起來。
春鴛看著六小姐難受的模樣,忍不住便落了淚兒。抬眼間卻是六小姐和善的朝自己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
六小姐越是這般溫和,她愈是心中氣憤,側身沖著老夫人服了俯身,道︰「老夫人,求您為我家六小姐做主啊。」
老太太深深看了春鴛一眼,道︰「六丫頭可是受了委屈,你快說?」
「咳咳……」六小姐忍不住又咳出了聲,春鴛抬眼望去恰好看到凌細柳輕輕的朝她搖了搖頭。
春鴛見了卻是咬緊了嘴唇,隱忍不發。
老太太道︰「到底是什麼事兒,你快些說,難道任憑你家主子被人欺辱不成?」
春鴛見老太太似是發了怒,深吸了一口氣,道︰「老夫人容稟,六小姐今日險些被人害死。」
說著春鴛從袖中模出一把綠色的水草呈給了老太太,又道︰「老夫人,這些水草是奴婢方才清理六小姐褲管時發現的。府中的湖塘每月皆有專人清理,更何況莫姨娘落水的地方離湖岸並不遠。」按道理說這種地方時根本就不會有遺留的水草。
老太太聞言臉色大變,她實知春鴛說的都是事實。老太太沉思良久又問了凌細柳事情的經過,凌細柳只垂著頭,低聲應道︰「這次是細細考慮欠周,只仗著自己水性好,便妄自托大。早知道如此,我應該先去喚人的……」
听了這話,老太太心中一驚,瞪著春鴛道︰「作死的丫頭,事發之事你們都躲到哪里去了?」
「都是奴婢們的錯。先前二姨娘丟了耳墜子,奴婢們幫著找,便獨留了六小姐一人在涼亭里歇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春鴛這幾句說的格外大聲。
這時,屋子里突然響起了女子的一聲叫喊,尖銳但聲音卻並不是很大。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听到了,老太太與謝雲怡聞聲更是驟然一喜。
沒一會兒,方嬤嬤走了出來,朝著老夫人和謝雲怡福了福身,對謝雲怡道︰「二夫人,莫姨娘非要見您一面,若是見不著便不會生……」
「都這時候了,她還鬧什麼脾氣?」老太太嘆了一口氣道︰「原本這個時候不該讓你入產房的。」
謝雲怡倒沒覺得什麼,她朝老太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要進去了。
老太太又連忙叮囑道︰「不管她說什麼,先答應了再說。」
小丫鬟掀了門簾,謝雲怡微微側頭,閃身入了產房。雖是四五月的天氣,屋內卻染著炭火,謝雲怡一進屋便感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那暖熱之中更是夾雜了濃重的血腥味。
不知怎的,她竟是心中一緊,生出幾分膽怯來。她曾有過兩個孩子,盡數夭折,那第二胎落下後方知是個已然成型的男孩。
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再見此凶險一幕,心中不免擔憂害怕,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自己的月復部。
見到謝雲怡進來,圍在床榻邊兒的丫鬟婆子連忙讓了路。謝雲怡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被汗水濡濕的蒼白女子。
莫姨娘張了張口,聲音低啞似是卡在了嗓子眼兒。
謝雲怡朝方嬤嬤看了一眼,方嬤嬤會意,上前端了參湯給莫姨娘灌了幾口。
莫姨娘緩了緩,聲音也順暢了不少,她朝著謝雲怡伸出了手,對方上前一步握住了,莫姨娘欣慰地笑了笑,一雙眼楮緊緊地盯著謝雲怡︰「夫人,奴婢求您一件事兒。」
「你說。」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奴婢此次若是生下一兒半女,奴婢求夫人能看在二爺的面子上,將孩子記在您的名下,親自教養……您若不肯,便讓這孩子隨奴婢一道兒去了吧。」
莫姨娘在這深宅大院生活了這許多年更是將這些晦暗的算計看在眼里,她小心翼翼了一輩子,卻在陰溝兒里翻了船,信錯了人。她一個成年女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她死後留下無依無靠的庶子庶女,在這吃人的宅院里,她們遲早是要送命的。若是那樣的結果,倒不如讓這孩子隨自己一起走,免得被這骯髒的宅院給污了。
謝雲怡露出幾分訝色,眉眼微動,卻未有動作。
莫姨娘眸中閃過一絲落寞,手指更緊地抓著謝雲怡。
她實不知看起來這般虛弱的莫姨娘竟有如此大的力氣,那力道掐的手背生疼,不覺便皺起了眉頭。
在外面遲遲等不到消息的老太太也忍不住進了屋子,尚未走近便看到謝雲怡朝著莫姨娘點了點頭。
莫姨娘得了這番承諾,眼眶泛紅,淚水便順著眼角滑了下來,浸濕了枕面。
「夫人此恩,奴婢此生無以為報,來生便是當牛做馬也要回了夫人恩情。」說罷卻是驟然松了謝雲怡的手,也不再看任何人,只瞪大了眼楮提聲道︰「拿催生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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