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就這樣紛紛揚揚的飄落大地,在索爾上下都還沉浸在這濃厚的祥瑞氣息中時,漠訶的使者進入了宮廷。
瀾陵隱隱有些不安,但這莫名其妙的情緒並未能影響她對雪的偏愛,一大早起來,顧不得春蘭的勸阻,便全身心投入到那白茫茫的銀色世界中,遠處淡淡的冷香飄來,舉目望去,昨夜的銀枝間已經綴滿悄然綻放的雪梅,為這純淨的天地更添一抹嫵媚。
「忽聞風塵失清白,急舞素帶下蓬萊,冰心一片三尺雪,洗盡鉛華洗塵埃。」瀾陵腦子里突然浮現了這首詠雪的詩,作者是誰已然不記得了,但她卻可以完完整整的背下來。
輕踏細雪的腳步聲打斷了瀾陵的思緒,回首處,那人靜立雪中,青色披風被風揚起,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長長的黑發繚繞雪間,俊美的容貌更加迷幻。
「陵兒,我,回來了。」輕輕一聲呼喚,讓瀾陵有些恍若隔世。
瀾陵笑了,調侃道︰「兩個月不見,你越發俊俏了!」
果然如她所料,那人的臉有些不自然的紅暈,輕咳了一聲︰「兩月不見,你還是那樣口不擇言!」
瀾陵走到他面前,伸出細白的小手︰「我的禮物呢?」
他怔怔的看著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柔荑,恨不得將它藏起來,不見天日。
「喂,廉蒼!我怎麼發覺你越來越木訥了?那個當日威風凜凜的攝政王上哪兒去了?」
被她的話激得抬起了頭︰「早就沒有攝政王了,你不知道嗎?」
瀾陵調皮的眨了眨眼楮,再次將手伸到他的面前︰「跟你是不是攝政王沒關系,我記得你答應過的,回來一定給我帶禮物,禮物呢?」
廉蒼終于忍不住握住了眼前的手,微涼的感覺讓他皺了皺眉,手上的力道更加緊了緊。
「對不起,陵兒,我……沒找到……」
瀾陵看著這個當初意氣風發、高貴傲慢,而如今卻平淡如水、蕭然失魂的廉王,心底涌起陣陣的愧疚,愛情真的這麼折磨人嗎?如果在這個世界她一定要嫁人的話,他應該是個不錯的人選吧?
瀾陵貪戀著他手中的溫暖,將另一只冰冷的手也交給他,廉蒼猶豫的看了瀾陵一眼,欣喜的將它握住,將全身的熱氣源源不斷的傳導到瀾陵的身上,瀾陵滿足的嘆了口氣,將全身都投入到那溫暖的熱源,寬厚安全的懷抱將她包圍,她微微翹起了嘴角。
「其實,我早就料到你找不到了,那燈也許早就飛到天外去了。」瀾陵在廉蒼的懷里蹭了蹭,突然退了出來,正色道︰「可是,我的禮物呢?」
廉蒼被她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傻了半天,哭笑不得的掏出懷里的絲絹交給她︰「在這里。」
瀾陵接過絲絹,一股暖流立刻讓她的臉上露出了驚喜︰「好溫暖!」
白色絲絹的一角上繡著浴火的鳳凰,讓那片淨白頓時少了些許的單調,在視覺上也覺得更加溫暖。
「是天蟬絲,冬暖夏涼。」見瀾陵喜歡,廉蒼笑了起來。
瀾陵展開絲絹,將它對角相疊,圍到縴細的脖頸間漂亮的打了一個結,那浴火翔天的鳳凰便飛舞在她頸側,與她靈動調皮的氣質交相呼應。
「漂亮嗎?」這可是現代最流行的絲巾系法。
「嗯。」廉蒼應了聲。
瀾陵看了他半天,最後挫敗的長長嘆了口氣︰「真是罪過,我瀾陵怎麼就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廉蒼,比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你呢!」
廉蒼笑著︰「可是,我不喜歡以前的瀾陵。」
遠處傳來秋菊的呼喚聲︰「公主!公主,你在哪里?」
「這里!」瀾陵朝她揮了揮手,秋菊見到立刻奔上前來。
她向廉王行了行禮,道︰「公主,王正在到處找你呢。」
「找我?他不是正忙著招待漠訶的使者嗎?」瀾陵思索著。
「公主,王讓你去清和殿呢。」
「清和殿?」那是接見外國使節的地方,瀾澈讓她去那里做什麼?難道結盟的事情不順利?
瀾陵望向廉蒼,他正皺著眉想著什麼,見瀾陵望著他,便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我們一起去吧,我也該去拜見王呢。」
瀾陵點了點頭。
清和殿內暖意洋洋,四處都燃著溫暖的火盆,使得剛進入殿內的瀾陵有些微微的不適應,她更偏愛廉蒼那溫暖而不燥熱的體溫。
太後已然在坐,讓瀾陵更加驚訝。
殿下長身而立,身著異族皮裘的人定是那漠訶的使者了,互相行禮寒暄過後,那使者更加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瀾陵,目光犀利而又放肆,讓瀾陵不自覺的往廉蒼身後靠了靠,廉蒼一臉不悅的狠狠瞪著那使者,直到他冷得收回了視線。
「蒼兒,你是剛剛回來嗎?」太後和藹的看著廉蒼,關心的問道。
廉蒼恭順的彎了彎腰︰「是,本欲前往拜見王,在殿外遇到公主,才知道王在這里,便一起過來了。」
瀾澈破天荒的沖廉蒼笑了笑︰「既然攝政王回來了,那麼,就應該去將堆積的政事處理完畢,這些沒必要的禮節不遵守也罷。」
瀾陵抬頭看了那端坐在御座上的男孩一眼,他那充滿得意的眼眸已經不再清澈閃亮,明明已將全部的權力收回,卻又如此明目張膽的羞辱廉蒼,真的就那麼快意嗎?
廉蒼沒有理會他的挑釁,沉默不語,太後立刻轉移了話題。
「瀾陵,漠訶王特地給你帶來了生辰禮物,因此才讓你來親自道謝。」
漠訶王給她帶了生日禮物?瀾陵瞥了瞥那得意洋洋的漠訶使者,他們有何用意?
「禮物?」廉蒼輕語。
「是,王特別囑咐,這份禮物一定要公主親收。」使者揮了揮手,便有兩個手下從殿外抬了一口箱子進入了殿內。
瀾陵看了太後與瀾澈一眼,走到箱子面前——里面會是什麼?
「打開吧。」瀾陵示意那兩人打開箱子。
巨大的箱內並沒有什麼奇珍異寶,也沒有絲絹綢緞,有的只是一盞有些毀損的,但卻依然可以看清字跡的詩燈。沒錯,那大大的「隨風」兩個字,是隨風當日親筆所寫,廉蒼天南地北、千辛萬苦要找的正是這盞詩燈,瀾陵也驚訝了,她一直以為沒有人會找到,沒想到這個自己當初親手放飛的孔明燈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廉蒼倒抽了口氣,那里面有不敢置信,也有悔恨不甘心。
瀾陵有些明白漠訶的意圖了。
她笑了笑,看著那使者問道︰「漠訶王還有什麼話要大人帶給本公主呢?」
那使者挑了挑眉︰「王只說了一句話︰為了漠訶與索爾,希望公主遵守諾言。」
漠訶王,慕容昊,的確是個聰明過人的君主!
瀾陵輕輕合上箱蓋︰「謝謝漠訶王的禮物,來人,將禮物送去公主殿!」
「陵兒!」廉蒼大聲喝道。
瀾陵回頭復雜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剛剛還在雪中讓自己動心的男子,這麼快就被現實所隔斷了,那道鴻溝仿佛就是那金簪劃出的銀河,無法跨越了。
瀾陵笑了,她望了望正一言不發坐在高位上的瀾澈,再次行了行禮,退出了大殿。
回到空蕩的寢殿,坐在鏡前,瀾陵伸出右手按住那只躍躍欲飛的鳳凰,溫暖依舊,只是沒有的剛才的溫馨。
瀾澈會怎麼決定呢?這一次,他會選擇王權還是感情?
瀾陵自嘲的笑了笑︰他是索爾的王呢!怎麼會因為這段短暫的姐弟之情而放棄與漠訶結盟的大好機會呢?算了,反正到哪里都是她孤身一人,瀾澈怎麼決定又有什麼關系呢?對不起的只有廉蒼罷了。
想到廉蒼,瀾陵的心情頓時又從剛剛恢復明朗跌入了沉重,雖然想過願意與他走到一起,但是現在大概不太可能了吧,他會有什麼反應呢?但願不要傷得太深……
「姐姐!」當瀾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瀾陵才發現自己發了很久的呆,天色也漸漸朦朧暗沉起來,那瀟灑飄零的大雪已經停了,只剩烏沉壓抑的天空與陰冷凝固的空氣。
「王!」瀾陵客氣疏遠的回應著。
瀾澈的眼中滾動著莫名的情緒,最後低聲哀求道︰「姐姐,對不起,原諒澈兒!」
「原諒?澈兒,你並沒有做錯什麼,要姐姐原諒你什麼呢?」
瀾澈低下了頭︰「姐姐,如果你不是姐姐,該多好,為什麼你要以姐姐的身份出現呢?」
瀾陵驚訝的看著說出驚人之語的瀾澈,他悲傷的拽緊了衣擺,小小的拳頭泛著蒼白,瀾陵不忍的握住了他的手。
「澈兒,我可是你的姐姐呢。」理了理被他扯出褶皺的龍袍,瀾陵輕聲笑著。
「可是,澈兒不想離開姐姐,姐姐那麼聰明,一定可以幫助澈兒振興索爾的……」瀾澈抬起了固執的雙眼,那眼中寫滿了深沉的意味,不再倒映著瀾陵的身影。
瀾陵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向那另她心痛的雙眼。
澈兒,你想我怎麼做呢?希望我的存在有利于索爾,卻又不希望我存在于將來的敵國,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澈兒,你,要姐姐……死嗎?」瀾陵不願再這樣演戲。
「不!」瀾澈握緊了瀾陵的手,「姐姐自從失憶以來,是澈兒最開心最難忘的時光,澈兒只要姐姐這樣,只要姐姐……」
原來如此,她的利用價值要到漠訶才可以實現,他不可能讓她死,但是他卻要她留下最重要的東西——記憶。
「這段時光,真不想忘記呢……但如果王想獨自珍藏的話,瀾陵是不會和王搶的,但至少在瀾陵出嫁之前,暫時還擁有這段回憶吧,讓瀾陵將沒有做完的做完。」
瀾澈沒有回答,垂下了頭,陷入了沉默。
第二天,王的聖旨便下達了,捧著那黃燦燦的詔書,瀾陵無奈的笑了,婚禮定在了墨訶的春啟,也就是立春的那一天,因此,等瀾陵過完生日,就必須準備啟程出發了,畢竟漠訶遠在連赫的另一邊。
「公主!」秋菊驚惶的奔進殿來。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瀾陵將聖旨放到一邊。
秋菊咽了口氣,指著殿外喘道︰「攝政王……攝政王……他……他……被抓……抓起來了!」
「什麼!」瀾陵刷的站了起來︰廉蒼,你到底做了什麼?
「現在他在哪里?」瀾陵急忙問著。
秋菊撫著胸前︰「在……御書房外……他在反抗……」
瀾陵沒等她說完,便拔腿朝御書房奔去。
遠遠的,便見廉蒼正與營鷹纏斗,兩人身上都已帶傷,而台階上漠然站立的便是瀾澈,以及與她幾乎同時到達的太後。
「王,快讓他們住手!」太後命令道。
瀾澈目不斜視,甚至連瀾陵也沒有看一眼,滿身滿眼都散發著濃濃的血腥的殺意。
這一次他是真的想殺了廉蒼吧。
「廉蒼藐視君王,欺君惘上,其罪當誅!」瀾澈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太後。
瀾陵拔出了一旁守衛的刀,挑開了正僵持不下的兩人的劍,一手拉著廉蒼跳出圈外,另一手持刀指向營鷹,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王,廉蒼有何藐視君王的行為?」瀾陵眼楮盯著營鷹,卻向瀾澈提著問題。
瀾澈不悅的看著階下交手相握的兩人,冷聲道︰「意圖抗旨!」
「抗旨?王下了何旨意給廉王?」
「質疑公主的婚事,難道還不是抗旨!」瀾澈被瀾陵的問話激得更加惱怒。
果然如此!
瀾陵扔下手中的刀,頭一次在瀾澈的面前跪了下來︰「王,並沒有人抗旨,這道聖旨是王給瀾陵的,瀾陵並沒有異議,廉王關心兩國的聯姻,前來問詢,亦無可厚非,也許廉王言語上冒犯了王,但念在廉王一片忠心的份上,就饒過他這次吧,瀾陵不久將遠嫁他國,王請看在喜事的份上,看在姐姐的份上,不要再追究了。」
瀾陵當然知道事情的經過遠不是因關心而問詢那麼簡單,如此火暴的場面,定是廉蒼又一次冒犯了瀾澈,而他早已想除掉廉蒼,這次是廉蒼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罷了。
太後立刻點了點頭,附和道︰「公主說的沒錯,公主即將大婚,不要因為一點小事沖撞的喜氣,還不快退下!」
營鷹猶豫的看了看瀾澈,見瀾澈沒有反應,只好行禮退到了一邊。
瀾陵松了口氣,看來太後還是偏向廉蒼的,只是不知為什麼,她不站在兒子那邊,反而對廉蒼照顧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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