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燎原 第14章

作者 ︰ 紫痕

辛追果然守信用,每天晚飯前便是瀾陵放風的時間,經過幾天的溜達,瀾陵已經大概掌握了船上守衛的人數,但這麼大一條船上卻只有僅僅二十個守衛卻讓瀾陵大吃一驚,不知是因為這些人是精英中的精英,還是因為連赫太小看她瀾陵,總之,瀾陵選擇相信前者,這些人的斤兩絕對不輕,她如果想逃跑的話,在船上應該是沒可能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安安心心的過幾天小日子,打定主意後,瀾陵便最大限度的爭取了自己的自由,辛追不再像開始那樣傲慢,對瀾陵的放肆也幾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概他也認為想在這高手群集的江面上逃跑是自尋死路,而她詭計多端的瀾陵是絕對不會這麼愚蠢的做出不可能的事的,反正幾天下來倒也相安無事。

瀾陵從辛追那里得知,就在前幾日,當他們還在索爾江面上的時候,曾與廉王率領的搜索隊伍遭遇,但那些索爾的飯桶竟然沒有對這艘船起疑,也沒有搜查到她的藏身之處,氣得瀾陵咬緊了牙關,大罵廉蒼笨蛋,就這樣輕易的讓她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虜走!

「其實,沒被他們找回去不是更好嗎?被他們當作交易的物品般送到漠訶去和親,有什麼好的,不如趁這個機會為連赫效力,王兄遲早會統一六國的。」這個說客似乎不太專業,瀾陵卻從他的話里听出了一些別的意思。

「為連赫效力?」瀾陵暗自思索著,「我只不過是個女人,充其量是個掛名的公主,如果你們想從我這里知道一些索爾的情況,那我可以告訴你們,相信我還不如相信你們在索爾的奸細。」

「掛名的公主?」辛追不太明白瀾陵的話,他當然不知道隨風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瀾陵公主了,他自己將她的這句話解讀為,她在索爾並沒有實權,只是個養于深宮的公主。

「我還是將話說白了吧,其實王兄早已得到密報,瀾陵公主通曉兵法,甚至曾經一度用‘李代桃僵’之計將我國的名臣名將耍得團團轉,所以這次王兄才會不遠千里,派我前來索爾將公主請回連赫,只要公主願意效忠連赫,王兄一定不會為難公主的。」

說的比唱的還好听,瀾陵白了他一眼,這是「請」嗎?是強迫好不好,如果她不答應,她敢肯定,一到鄴都就會小命不保!

她說呢,怎麼帝邪會說她詭計多端,八成那些奸細早已經將她教給瀾澈的兵法傳到了連赫,因此才會特地派他的弟弟前來劫人吧,他大概以為像她這樣的人無論是在索爾還是在漠訶,都是對連赫不利的,哪管她到底是不是半桶水,先下手為強,將人劫去,是殺是留再做計算。

瀾陵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什麼通曉兵法,我都是在書上看的,而且又沒有機會實際運用,只會紙上談兵而已。」

「書?什麼書?有這樣的兵書嗎?」辛追興奮的問道。

啊?書麼倒是有,但是那是在遙遠的另一時空,他該不會是想要那本書吧?

「呵呵,是啊,我也記不全了。」瀾陵敷衍著,想著怎麼轉移話題。

辛追卻楔而不舍的問︰「那麼,那兵書現在在哪里?」

「在哪里?」瀾陵轉了轉眼珠道,「在索爾的王宮,這樣的兵書處處可見啊,王還將所有的兵書都分類總結過,總共有六套三十六計呢。」

「三十六計?你都看過了?」辛追笑得有些古怪。

瀾陵感覺危機在逼近︰「你想怎樣?」

辛追笑得更開心了︰「哈,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雖然我無法從索爾王宮里拿到那本書,但有你這麼個活書也不錯啊,你說是不是?這次,王兄一定會更加開心了!」

瀾陵松了口氣,看來她暫時安全了,既然他們想從她這里得到兵書,那麼應該不會那麼早將她殺死,或者讓她遇到什麼以外吧?

瀾陵沉默不語。

夜幕降臨,灩灕江水勢浩蕩,寬闊如海,一輪明月從江面上升起,月冷星稀,白霜一般從空中流瀉而下,此情此景讓瀾陵想起了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不自覺的念了出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辛追驚訝的看著瀾陵,沒想到她竟然可以以整齊為基調,以錯雜顯變化的章法作出如此優美、深遠的詩來,當初詩燈上的詩他還以為有人為她捉刀代筆,今日見她出口成章,吟出這樣一幅色美情濃斑斕迷離的春江月夜圖來,大吃一驚,心中暗暗折服。

「春江月夜,好美……」辛追從袖中抽出一支笛來,輕輕擱在唇邊,就著詩意吹奏起來,那空靈婉轉搖曳悠遠的笛聲將月的明媚、皎潔、迷離、纏綿、徘徊、傾注、流照,無一不打上了清雅且奪人心魄的烙印,讓人過耳而終身難忘,瀾陵望著站在船頭迎月吹笛的少年,久久無法收回神思,周圍一切都似乎定格,只有滾滾東逝的江水,此起彼伏的應和著笛聲。

笛聲漸落,辛追回首朝瀾陵淺笑,妖媚盡逝,此刻的他顯得純潔飄逸,月白的長衫讓他更加的高雅聖潔,瀾陵回以一笑,走到一旁放置著箏琴的桌台前坐下,心中暗暗慶幸,自己竟然還記得《春江花月夜》的曲子,正好可以應應景,她輕聲和著琴聲唱起來︰

江樓上獨憑瀾

听鐘鼓聲傳

裊裊娜娜散入那落霞斑斕

一江春水緩緩流

四野悄無人

惟有淡淡襲來薄霧輕煙

月上東山

天宇雲開霧散

雲開霧散

光輝照山川

千點萬點

千點萬點撒在江面

恰似銀鱗閃閃

驚起了江灘一只宿雁

呼愣愣飛過了對面的楊柳岸

清風吹來竹枝搖

搖得花影零亂

幽香飄散

何人吹弄笛聲蕭聲

蕭聲笛聲

和著漁歌

自在悠然

艾乃韻遠

漂向那水雲深處

蘆荻岸邊

惟有漁火點點

伴著人兒安眠

春江花月夜

怎不叫人流連

……

「春江花月夜……這首歌就叫做‘春江花月夜’?」辛追問道。

瀾陵點了點頭︰「那首詩也是這個名字。」

只是她沒有說出來,那些可都是剽竊他人的!

就在此時,岸邊傳來了隱隱的蕭聲,那蕭聲讓辛追大吃一驚,望了望瀾陵,最後沉下了臉,冷聲說道︰「你該回去了。」

說完朝一旁的侍衛擺了擺手,那人立刻領命粗魯的將瀾陵架到了艙房內,讓瀾陵有些模不著頭緒,那吹蕭的人是誰?辛追的反應怎麼這麼奇怪?

此後一連幾天,她都不被允許出艙房,但她卻知道這艘船曾經停靠過岸邊,或許是什麼人上了船,或者什麼人下了船,是那個吹蕭的人嗎?只是一直都沒再見辛追,讓她無人可問,現在她的處境又回復到剛被綁上船時的模樣了,根本沒人搭理她,真是郁悶!

又過了些時日,船終于靠岸了,他們一行人也由水路轉到了陸路,剛踏上陸地的時候,瀾陵還真有些不習慣,在水面上搖晃了這麼久,現在腳踏實地了,卻仍然覺得大地也在搖晃,而她也終于再次見到辛追了,他沒有在船上,而是站在岸上迎接她。

他依然冷漠︰「再過幾天就可以到達鄴都了,你……」

最後他轉移了話題︰「走吧。」

說完,他轉身跨上了馬背,卻讓人扶瀾陵上了一旁的馬車。

瀾陵對他突然改變的態度有些納悶,但是仍然不多問,因為從現在開始,她要尋找逃跑的機會,總不能去到了鄴都等死吧。

然而,瀾陵卻沒有找到逃跑的機會,因為辛追又帶了一批人,加上以前的二十個,這麼多雙眼楮同時盯著她一個人,讓她連吃飯都會覺得不自在,更別提什麼逃跑了。

他們終于到達了鄴都。

「王兄有令,讓你先住在蓬萊行宮,在這段時間內,將所有兵法全部默寫出來,等全部寫完後,你就自由了。」

瀾陵看了辛追一眼,他不自在的將視線移開,瀾陵勾了勾唇角︰「是嗎?」

恐怕她完成的那一天,明年就是她的忌日吧,不過,住在行宮,不用應付那個麻煩的帝邪倒是她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如果我一天不寫完,你能保證我的安全嗎?」瀾陵與辛追擦肩而過時淡淡的問了一句。

辛追沒有回答,瀾陵也沒有等他的答案,徑自跟著領路的人往行宮的大門走去。

身後卻傳來了辛追的聲音︰「我,會保護你,如果當我是朋友,就相信我,不要做傻事。」

瀾陵頓了頓,接續往前走去。

蓬萊行宮,果真如仙境一般,它建于高高的山頂,因此,每當早晨人站在行宮的制高點,便可以看到層層疊疊的雲海,如此美景瀾陵即使是在做隨風的十八年里也沒見過。

然而,她現在卻無法心平氣和的欣賞這罕見的美景,因為經過她幾日的觀察,這座行宮是背靠懸崖而建的,所以它只有一個出口,而那個大門或許被成千上萬的羽衛看守著,除非可以變成蒼蠅飛出去,否則便別想從大門走出去,真正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她這只籠中鳥,每日除了被逼著默寫兵法外,其他時候都相當自由,行宮隨便她逛,想吃什麼,想要什麼,開口便有人送來,只要不走出大門。

瀾陵再一次站在懸崖邊,看著無邊無際的雲海,思緒飄遠,廉蒼現在還在找她嗎?他知道她是被連赫抓了嗎?他會找到她嗎?

「公主,請回房寫兵法。王有令,從今日起,公主必須每日交出一條兵法,否則便不能再享受現在的待遇。」瓊嵐如背後靈般突然出聲,讓瀾陵嚇了一大跳。

「什麼意思?」

瓊嵐冷笑了一聲︰「王的意思是,如果公主不能寫出兵法,留著也就沒什麼用。」

瀾陵打了個冷顫,這麼說,她最多只能活一個月了,準確來說,是三十五天,還包括今天!因為這些天以來,她磨磨蹭蹭的只寫出了三十六計中的一計,還剩下三十五計,一天一計,支撐不了多久了,她到底該怎麼辦?真要變成蒼蠅飛出去?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瀾陵的心砰的急跳了好幾下,她怔怔的看著雲海,問道︰「這麼美的景致,恐怕以後再難見了,不知這雲海下到底是怎樣的。」

由于她每日來這里的時候都是雲海彌漫,而在雲海還沒散去之前,她就被瓊嵐給抓去默兵法了,所以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懸崖底下到底是什麼。

「雲海底下是萬丈懸崖,懸崖下是僅次于灩灕江的淶江,江水湍急,又有食人魚徘徊其中,如果公主不小心掉了下去,即使不被摔得粉身碎骨,恐怕也會尸骨無存。」瓊嵐似乎沒有那麼好糊弄,不愧是邪王身邊的第一謀臣。

瀾陵自嘲的笑了笑︰「我很有自知之明,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說完便轉身朝書房走去。

瓊嵐靜靜的看著瀾陵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這個傳聞中的花痴公主自從到了這里便深沉得讓人琢磨不透,寵辱不驚,來去無意,拖拖拉拉的默著兵法,十幾天卻只完成了一條,還是他們早就知道的那條「李代桃僵」,邪王恨得牙癢癢,卻拿她沒辦法。

當瓊嵐走到書房時,卻發現瀾陵並未在里面,一問才知道她去了錦鯉池,他握了握拳,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在池邊發現了瀾陵的蹤影。

「公主沒有听清瓊嵐剛剛的話嗎?」

瀾陵面池而坐,雙腿懸空的在池面上悠閑的前後晃著︰「听到了。」

瓊嵐差點暴走︰「那公主現在在做什麼?」

「做什麼你沒看見嗎?我在休息啊。」瀾陵笑眯眯的看著正在怒氣邊緣游走的瓊嵐。

瓊嵐幾乎克制不住了︰「休息?兵法沒有完成的話,恐怕……」

瀾陵打斷了他的話︰「兵法已經完成了啊,在書房里,麻煩大人拿去給帝邪,告訴他,不要逼得太緊,否則我的思路會混亂,讓他耐心點。」

瓊嵐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完成了?以前那麼多天才寫了一計,剛剛他才發了一會兒呆,她就完成了?是他愣得太久,還是她太神速?

他轉身疾步向書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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