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我。現在我是瀾陵。」那女子微笑的看著隨風的吃驚表情。
她略施脂粉,輕點嫣唇,秀目微挑,雲髻高盤,鳳簪輕搖,牡丹為飾,氣質華貴,凜然不可侵犯,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活潑跳月兌的春蘭了,連清脆的嗓音都變得不再謹慎小心,處處透露著財富權力的侵襲與浸透,隨風猜到了她的身份,原來當初代替她嫁來漠訶的是春蘭!
隨風為她那句似是自我介紹,又似是暗含挑釁的話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向她行禮︰「隨風見過王妃!不知王妃深夜到此,有何貴干?」
春蘭愣了愣,似乎沒有料到隨風會如此回應她,但這段不長亦不短的時間已經讓她從一個小小的婢女完全成長為了一個標準的王妃,她立刻恢復了高貴的神情。
她對隨風的稱呼立刻變了過來︰「隨姑娘為何不願為王效忠?是因為春蘭佔據了隨姑娘的位置?」
隨姑娘?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她,怎麼听怎麼別扭!這春蘭到底想說什麼?她是給慕容昊做說客來的?傍晚那傳令兵說的故人便是她吧?如果當時她去了軍營,當著慕容昊的面,她又會以什麼面目對待自己呢?隨風有些好奇。
「王妃說笑了,世事本有定數,那位置本就該屬于王妃,何來佔據?」
春蘭,或者說現在的讕陵公主,仿佛松了口氣,語氣也溫和了下來︰「公主,春蘭永遠都不會忘記公主的教誨。」
隨風坦然一笑︰「不敢,隨風還要多謝王妃的高義。」
如果不是春蘭,那索爾與漠訶當時會是怎樣的境況?
春蘭的眸光微沉,聲音低沉起來︰「公主還是以前的公主麼?公主還在乎索爾的安危、王的安危麼?」
隨風知道她指的是瀾澈,微斂眼瞼,輕聲道︰「隨風與他的緣分已盡,他是王妃的王弟,還望王妃多多費心。」
春蘭不信的搖著頭︰「公主這是說的什麼話?如果公主不在意王的話,怎麼會向慕容昊進獻計策,解了索爾之圍?」
原來是這個原因讓春蘭誤會了。
「當時只是為了牽制帝邪,如果不是索爾,我也同樣會獻那個計策。」
春蘭似乎有些著急,連聲道︰「公主,如今六國局勢緊張,連赫滅絲離取冬繁是早晚的事,到那時不僅索爾,就連其他各國也難逃災難,難道公主就不為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著想麼?到那個時候,恐怕公主也難逃帝邪的魔掌吧?為何不趁現在各國聯手,將帝邪一舉成擒,滅了連赫呢?如果不是帝邪,今天這漠訶的王妃可是您啊!」
隨風抬眼注視著有些激動的春蘭,心中猜測著她這段話到底是替瀾澈說的,還是替慕容昊說的,她到底站在哪一邊?如果是瀾澈,那就是說如果她答應了,索爾就會暫時放過她,如果不答應,那暗殺的行動還會繼續?或者是慕容昊,他倚仗的又是什麼?覺得她會為了索爾而幫助漠訶嗎?還是說,因那姻盟的關系,索爾與漠訶都想這樣利用她?
隨風的話一針見血︰「王妃到底站在哪邊?」
春蘭驚訝的看著隨風,以為她看透了自己隱藏的身份,心下惶惶︰「公主……」
隨風依舊笑得滿面春風︰「王妃是以什麼身份在和隨風談論局勢呢?」
春蘭撲通一下跪倒在隨風的面前,嚇得隨風往後跳了一大步,立刻上前欲將她扶起來︰「我可受不起,王妃快起來吧。」
「不,公主,您本就是春蘭的主子,是春蘭搶了……搶了公主的位置,搶了公主的身份,搶了公主的夫君,但是……公主……請公主救救秋菊吧,如果公主不答應的話,王會殺了秋菊的!求求您了,公主!」春蘭拒不起身,淚流滿面的懇求著。
隨風張了張口,眨了眨眼楮︰「誰?哪個王?瀾澈?」
「是的,公主,當初秋菊與我一起陪公主前來漠訶,後來公主不知去向,王便殺了漠訶使者滅口,還抓了秋菊回去,威脅我代替公主嫁來漠訶,後又時常以秋菊的生死要挾,刺探漠訶的軍情國事,如今,王又要我來勸公主,如若不成,就要殺了秋菊,後來,慕容昊也要我來求公主,也說……如果不行的話,就殺了我,恢復您的身份……公主,求求您,您就答應了吧,求您看在我與秋菊曾經用心侍侯過您的份上,救救我們吧!」
春蘭聲淚俱下,悲戚慘然,不停的向隨風叩首乞求,隨風手足無措起來,想制止她,卻坳不過她的執拗。
「好吧好吧,我答應你,你就起來吧。」見她真的磕頭磕出了血,隨風再也沒有辦法的答應了,無論是瀾澈也好,還是慕容昊也好,還有那個帝邪,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心軟,竟然拿這招對付她!
其實誰得到天下她一點也不關心,但她知道,就算這次她不答應下來,接著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似乎命運早就安排好了這條路給她走,無論蜿蜒多遠的路,她都會回到原點,既然該來的躲不掉,那她干脆坦然面對好了,其實想想也不錯,能夠親自輔佐一位秦始皇,對她來說還是挺新鮮的,就當玩場游戲吧,早點結束早點洗洗睡!
隨風想通後,竟然覺得輕松了許多,忍不住為自己剛才的想法喝起彩來。
她邊思索邊握著拳輕扣下頜,問道︰「那麼,你到底是要我幫誰呢?瀾澈?還是慕容昊?」
春蘭拭了拭眼淚,睜大了眼楮︰「公主的意思是?」
隨風輕笑︰「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如今連赫強大,所以其他稍弱的國家都有可能聯合起來攻擊連赫,一旦連赫被滅,那麼就會再出現另一個連赫,到時候一切又會重來。既然要我參加這個游戲,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對一再重復的游戲不感興趣,所以我要選定一個目標,我會盡我的努力讓這個游戲盡快破關。所以,現在又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了,麻煩你告訴我,你到底站在哪邊?或者說,你希望我救你,還是救秋菊?」
春蘭驚呆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良久,她才找回了說話的能力︰「公主,這個,一定要現在選嗎?不能慢慢再說嗎?既然現在索爾與漠訶是盟國,那麼現在幫誰不都是一樣嗎?等到公主想好了,再決定也不遲啊?」
隨風再一次確認了春蘭的成長,這個曾經單純無憂的女孩兒已經被污染了,她變得聰明圓滑起來,她什麼都不選,但卻什麼都選了,她將一切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還不著痕跡。
隨風也再一次發現了自己的改變,自己再也不是一個整日學習備考的準大學生了,她不再是隨風,她成了真正的瀾陵,她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改變,在漫長的歷史上,她又將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所以她必須好好思考,慎重選擇,絕不能受他人的影響,而污了自己的名聲,既然春蘭不給自己答案,那不是更好嗎?她立刻做出了決定。
隨風眯眼一笑︰「你說的對,現在幫誰都一樣,既然這樣,你先回去給那兩個家伙一個交代吧,告訴他們不用再威脅你了,我會讓帝邪退兵的。」
春蘭驚喜的點了點頭,滿足的離去。
隨風靜立月下,抬頭望向神秘深邃的墨藍蒼穹,再一次感受著時間的綿長,人生的短暫,生命的脆弱,力量的渺小,多年以後,她才發現,這一晚的決定,竟然影響了她的一生。
一道輕微的飛鳥振翅的聲音在這寧靜的時刻顯得特別的明顯,隨風循聲望去,竟是一只通體雪白的信鴿,隱沒在了隔壁小院。
咦?是蝶翼嗎?他不是一直都喜歡用白鷲?什麼時候改換信鴿了?
正納悶著,蝶翼那特別的和緩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想喝酒麼?」
隨風驚訝的回過頭,蝶翼正溫和的微笑著,端著酒站在她的身後。
「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想喝酒?」隨風瞥了一眼隔壁,便立刻將那縷思緒甩在了腦後。
蝶翼將酒放在了石桌上坐了下來,隨風也跟著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只是想著,今晚你可能會想喝一點點。」蝶翼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在了隨風面前。
「你……知道了?」隨風輕輕抿了一口,這酒的度數很低,味道更接近米酒,她皺了皺眉,「這是什麼酒?」
「我猜到的,剛剛藍茜告訴我有人找你。這是米酒,不會喝醉,也不會傷身。」蝶翼一口飲盡,仰起的下頜,讓隨風將他頸項的優美線條盡收眼底。
蝶翼放下酒杯,發現隨風正愣愣的看著自己,便微微抿唇,眼楮笑成了月牙形。
隨風大窘,臉頰發燙,立刻心虛的端起酒一口吞了下去,心中暗罵自己變態,竟然會像**般偷看蝶翼!誰知她喝得太急,一下子嗆到了氣管中,一陣猛咳,讓她的臉燒得更厲害了。
蝶翼一驚,輕拍著她的後背問著︰「怎麼了?喝那麼急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隨風白了他一眼,笑得那麼得意,明明什麼都知道,還裝腔作勢問她怎麼了。
一惱之下,隨風又倒了一杯酒喝干,不悅的瞪著酒杯道︰「這種酒怎麼能用這麼小的酒杯喝?米酒應該用大碗喝才痛快啊!」
蝶翼知道隨風是在害羞,也不點明,勸道︰「雖然是米酒,但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喝,也是會醉的。」
隨風耍賴頂嘴︰「你剛才明明說不會醉!」
蝶翼有些無奈,將整壺酒都放到了隨風的面前︰「那這一壺都歸你。」
看蝶翼這樣,隨風倒不好意思起來,就像是自己故意在耍小孩子脾氣撒嬌一樣。
努了努嘴,隨風將酒壺又推了回去︰「不要,喝多了會睡不著,我想睡覺,明天可能會比較忙。」
說完,隨風站了起來,準備回房,蝶翼的話卻讓她僵在了原地︰「風,無論你在哪里,想干什麼,都不要推開我,好嗎?」
「什麼?」隨風聲音小得幾乎听不見,她突然想逃,她不想听蝶翼接下來的話。
但蝶翼這次沒有理會她的掙扎,繼續說了下去︰「我不要求你回應我,只希望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因為……我不想一個人。」
最後一句話,蝶翼的聲音里飽含孤寂與憂傷,讓隨風微微一窒,心痛蔓延開來。
隨風沖動的回身,在蝶翼的背後輕輕擁住他的雙肩,卻故意說著霸道的話︰「你以為你跑得了嗎?我才不會讓你這個免費的保鏢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逃跑!」
蝶翼的身體僵直得如石塊,听完隨風的話,才放心的放軟了身軀,靠進了隨風的懷中。一發現蝶翼身體的變化,隨風潛藏在本性里的惡搞因子又開始作怪了,她靈活的黑眸里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狡黠,嘴角笑得有些抽搐,她趁蝶翼完全沒有防備的倚靠在她身上時,突然放開雙手,往後跳開,饒是蝶翼武功超絕,也被她這一下弄得差點摔在地上,狼狽萬分。
隨風哈哈大笑起來,得意的欣賞著蝶翼難得的失控景象,讓蝶翼尷尬得臉頰微微泛起粉色,但他依然好脾氣的沒有發作,只是無奈的淡淡的看了隨風一眼,又優雅的端起酒杯徑自喝起酒來,讓隨風頗覺無趣。
隨風不安的蹭到剛才的位置再次坐了下來,仔細的觀察著蝶翼的臉色,發現他依然一口一口慢慢的品酒,絲毫沒有受剛才的影響,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隨風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蝶翼,你生氣啦?」
蝶翼瞥了她一眼,依然面不改色的不動如山,讓隨風心慌又心虛。
終于,蝶翼忍不住笑起來,輕嘆了一聲。
隨風松了口氣︰「蝶翼,我突然發現,其實你也挺可怕的。」
蝶翼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垂下了雙眸,長長的眼睫在眼簾投下了一片陰影︰「你怕我?」
隨風沒有留意到蝶翼話中的小心翼翼,嘲笑道︰「怕你?干嘛怕你?你頂多像冰山,只要我不靠近,你就凍不到我,你以後再這樣,我就跑遠遠的!」
蝶翼抬起了頭,眸中閃過一絲驚慌︰「不!」
隨風被他的強烈反應嚇了一跳。
蝶翼立刻又恢復了平靜︰「不會了,你想要我怎麼樣?」
隨風歪了歪腦袋,認真的看著蝶翼︰「像剛才那樣。」
「什麼?」蝶翼不解。
「像剛才那樣,不要掩飾自己的情緒,你太克制、太壓抑了,這樣不累嗎?你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這讓我感覺離你太遙遠,觸模不到的話,就會生疏,就會靠不近。」
隨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段話,當她看到蝶翼晶亮的眼神時,就知道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怎麼會這樣?自己到底在干什麼?剛剛那段話,听在不知道情況的人耳里,不就像是自己在隱晦的向蝶翼告白嗎?
「那個,蝶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展露真實的自我,這樣你的朋友會更多,朋友更多的話,你就不會一個人,不是一個人的話,就不會感到孤單寂寞……那個,你明白嗎?我沒別的意思……」隨風一口氣解釋道。
蝶翼的眼神黯了黯,明了的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那一笑卻如花瓣凋零,淒然蕭瑟,讓隨風愧疚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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