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蝶宮的禁地內,蝶翼獨自靜坐于瀑布下的寒潭之中,心神卻久久無法凝結,最後終于妥協的輕嘆了一聲,睜開了虛掩的雙眸,澄澈的水光流轉中,蘊藏著刻骨銘心的思念,讓那雙美麗的鳳目迷蒙夢幻起來。蝶翼緩緩舒展了下四肢,任寒潭中浸骨的冰冷侵襲著全身各大經脈,良久才優雅緩慢的從水中站了起來。水滴沿著他修長有力的身軀滑落,在陽光的照射下,他周身都被淡淡的彩霧包裹著,仿佛天神臨凡。
蝶翼有條不紊的著裝、理發,最後坐在了潭邊的一塊巨石上,他又想起了與隨風的初次相遇,當時她便是清靈的坐在這潭邊,陪著他聊天說話,那一天是他這麼多年來最開心的一天,除了無休止的練功外,終于有人願意陪他說說無關西弈、無關鳳蝶宮、無關蝶舞輪回的話題,他的人生或許就在她闖入他的神思的那一剎那便徹底扭轉了,他願意放棄所有,也要抓住那讓他重新活過來的溫暖,即使這麼做,他要付出無法預料的代價。
禁地的入口有了波動,蝶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他收了收縴長的手指,他的功力依舊微薄,無法維持禁地的結界,雖不能像從前那樣將所有人屏除在結界外,但依然可以感覺到擅闖者的氣息。
來的是藍茜,蝶翼垂下眼瞼,低聲道︰「你最好有個擅闖禁地的理由。」
藍茜顫了顫,跪在了蝶翼的面前︰「宮主恕罪!是有關絲離的消息。」
蝶翼抬起了頭,語氣平靜,目光卻急切︰「隨風有什麼事嗎?」
「不……是。」藍茜鼓起勇氣直視蝶翼,卻在與他視線相交時氣弱了下去。
蝶翼皺了皺眉,並未作聲,卻讓十分了解他的藍茜更加忐忑起來,她知道蝶翼已經生氣了︰「公主的身體沒什麼大礙,只是夜夜夢魘不斷,有時她還會向夜蓮王詢問有關她的過去,她似乎沒有完全忘了您,據說她還能清楚的描述您的形容,卻記不得您的身份。」
「是嗎……」蝶翼嘆息般的呢喃著,有著喜悅,也有著痛楚。
「宮主,今日藍茜之所以闖入禁地,是因為漠訶已經發兵攻打索爾了,連赫由于糧草的問題,所以沒有任何動靜,夜蓮王由于擔心連赫與西弈,所以猶豫不決,致使索爾力單勢孤,漠訶兵馬連破數城,照此下去……慕容昊的目標其實是瀾陵公主,一旦他拿下索爾,下一個就是絲離了,而且到那時,帝邪也已經解決了糧草的問題,恐怕也會對絲離用兵,到時候……」
蝶翼沉思著,眼睫輕輕顫了顫,吩咐道︰「為我準備一下,我要進宮。」
藍茜大驚︰「宮主,您要進宮?!」
蝶翼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能救絲離的只有西弈了,不是嗎?」
「可是……可是,您根本不用去見王……去見她啊,只要您出示蝶佩,便可隨意調用西弈各路兵馬……」藍茜猶豫的吞吐著。
蝶翼看著飛流直下的瀑布,又想起了隨風向他求婚時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不能用它,而且現在想用也用不了,反正遲早都要面對,又何必逃避呢?」
藍茜不是很明白蝶翼的話,卻無法對蝶翼的決定有任何異議,憂心忡忡的下去準備去了。
蝶翼依舊沉浸在回憶中,而他時時思念的人此時卻焦慮萬分。
瀾陵坐在御榻旁,再次為夜蓮更換濕巾,她已經在床邊守了一天一夜了,但夜蓮的高燒依然沒有退下來,反而越來越凶險起來,她心疼的為夜蓮擦拭著滿臉的虛汗,催促道︰「太醫院還沒有消息嗎?難道連脈案都無法出來嗎?」
內侍惶恐的跪了一地︰「娘娘恕罪!太醫們都說王的病癥奇怪至極,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見過這種病癥。」
瀾陵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還夜蓮一個安靜的環境。她站了起來,悄聲走到了寢殿外,天氣越來越熱,微微燥熱的暖風迎面撲來,讓瀾陵長長吁了口氣。
「娘娘,騏王求見。」
「快請。」瀾陵立刻讓人通傳。
騏王很快便來到了御花園內,正欲向瀾陵行禮,瀾陵開口道︰「王叔免禮吧,是有什麼事情麼?」
騏王點了點頭︰「娘娘,王突然病倒,很有可能是漠訶搗的鬼,目的就是防止絲離出兵幫助索爾,但如果坐視不理的話,等漠訶滅了索爾就會直奔絲離而來,到時候,絲離北有連赫,東有漠訶,就是傾全國之力,也難保絲離萬全了。」
瀾陵沉思著,她早就想到了這些,但是夜蓮卻猶猶豫豫不願出兵,她不知道夜蓮在擔憂什麼,但是如今這樣的局勢,絲離無論如何也是無法置身事外的,他們不能坐以待斃,可是現在……
「王叔,如果蓮還好好的,我定能勸他出兵索爾,但現在他昏迷不醒,我也亂了分寸了,王叔可有良策?」
騏王深深的看了瀾陵一眼,道︰「娘娘,如果王還清醒著,有娘娘輔佐左右,夜騏當仁不讓,立即星夜奔往邊關,救助索爾,絲離內有王與娘娘,外有夜騏,定能安然無恙!」
瀾陵一驚,凝視騏王,他目光坦然,炯炯有神,瀾陵自嘲的一笑︰「王叔多慮了,瀾陵對權勢毫無眷念,如果不是為了蓮,瀾陵絕不會多言半句。」
對于騏王的暗示,瀾陵有些心冷,但她不能棄夜蓮而不顧,所以她作了一個決定,既然騏王害怕她奪了夜蓮的權,那麼她就只有遠離權利的中心,以安騏王,甚至是文武眾臣的心。
「王叔,多年來,王叔一直盡心竭力的替蓮守著絲離,今後也請王叔繼續守護下去吧,王叔不可輕離絲離,所以,就讓瀾陵前去御敵吧!」瀾陵笑著對騏王說道。
「什麼?!」騏王驚喊出聲,「那怎麼可以!你身懷六甲,怎麼可以!」
他只是想警告瀾陵,群臣對王後參政有些不滿,他也有些擔憂,但絕沒有要她親涉險境的意思,更何況,她還孕育著絲離的希望,她絕對不能出任何事!
瀾陵安撫道︰「王叔,我听說懷胎四月便基本穩定,如今我有已經七八月了,孩子已經很安全了,另外,我會在一個月內解決索爾與漠訶的戰事,不會影響孩子的出生,而國內有王叔坐鎮,也免除了我的後顧之憂,即使連赫乘機來犯,王叔也定不會讓他們討得便宜,不是嗎?」
騏王不停的搖著頭︰「不,你留在這里,我去救索爾,你同樣做得到。」
「王叔,朝中眾臣並不是各個都如王叔這樣能夠接受瀾陵,如果瀾陵理政,定會引起內部動蕩,那時內憂外患,絲離就真的危險了。」瀾陵走到騏王的面前誠懇的說道,「有王叔在,定能好好照顧蓮,也能守住絲離的!」
騏王有些內疚,剛剛自己說的話,就像是自己給自己煽了一耳光,一直疼到了心底。
瀾陵見騏王沒有出聲,笑了笑︰「王叔不必擔心,瀾陵會好好保護自己,保護王儲的,再說,瀾陵並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陣前,只能以蓮的名義出征,所以……」
騏王猛的抬起頭,睜大了眼楮︰「你……是說……」
瀾陵點了點頭︰「是,我並不用出面的,所以,請王叔立刻將蓮身體已經康復的消息散播出去,我會用蓮的身份出征,勝,便給蓮立威;敗,就由瀾陵一力承擔。」
騏王的手顫抖著抬了起來,想握住瀾陵的手臂,最後卻慢慢放了下去。一直以來,絲離上上下下都對蓮王的過往病詬甚多,他雖然已經回國掌權,但卻依然常常不能服眾,如果不是自己站在他的身後支持著他,恐怕他早就無法坐穩王位,而瀾陵顯然早已發現了這點,這次她的決定,定然也是為蓮著想,為蓮立下戰功,威懾群臣,讓他人再也不敢小看這個曾經倍受苦難的少年君王,讓他能夠穩穩立于朝堂,不再頹喪。
終于,騏王平靜了下來,鄭重的朝瀾陵行了一個君臣大禮︰「臣替王謝娘娘!臣立刻按照娘娘的要求去安排,請娘娘多以王為念,好好保重身體!」
瀾陵輕輕點了點頭︰「一切拜托王叔了。」
「臣定當盡心竭力!」
看著騏王快步離去,瀾陵靜立了片刻,撫了撫隆起的月復部,微笑著自言自語道︰「寶寶,這次就要辛苦你嘍!」
三日後,絲離回應了索爾的求援,夜蓮王親率十萬大軍開赴索爾,以助索爾抗敵。
「娘娘,再過幾個時辰就可以進入索爾境內了。」侍女綠竹輕聲稟告。
瀾陵拉了拉寬大的白色王袍︰「嗯,把我的頭發束起來吧。」
綠竹是夜蓮的隨身侍女,她熟練的為瀾陵束好了發,再取來面紗為瀾陵戴上,又為瀾陵整理了一下稍嫌寬松的王袍,縱使夜蓮的身材偏瘦,但他的衣袍穿在瀾陵身上,依然稍稍有些大,但卻恰倒好處的遮掩了她圓滾的月復部。
「腰帶再松松,不要勒住了寶寶。」瀾陵讓綠竹重新調整了玉帶。
「娘娘,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綠竹逐一確認各個細節,輕聲征詢著。
瀾陵理了理面紗︰「還好,只是要記住,現在我是你的王,不要再稱呼錯誤了。」
綠竹靈巧的揖了揖︰「是,王。」
就在此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瀾陵掃了綠竹一眼︰「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綠竹點了點頭,轉身下了馬車,很快,她便再次回來。
「王,是有人攔住了我軍的去路。」
瀾陵皺起了眉︰「是哪國人?有多少人馬?」
綠竹搖了搖頭︰「只是兩個人,說是……說是王後的故人,要求面見王後。」
兩個人?要見王後?此時如果來人要見夜蓮王還說得過去,怎麼會指明要見她呢?怎麼說她此時也應該在王宮里,要見也應該是去王宮見才對啊,所謂的故人,到底是真還是假?她到底該不該見呢?萬一來人真的很熟悉她,識破了她的身份,該怎麼辦?
瀾陵沉吟了片刻道︰「你去傳王的口諭,就說如果真是故人,就請前去莞都相見,如果是故意攔路,就地格殺勿論。」
綠竹離開沒有一會兒,大軍又繼續前進了,瀾陵松了一口氣,軟軟靠在了厚厚的靠墊上,綠竹掀開門簾進來。
「王,那二人並沒有離去,只是遠遠的跟在隊伍的後面,不知有何圖謀,于將軍已經派人監視他們了。」
瀾陵點了點頭,沒有再做聲,閉目養神起來。
來的到底是什麼人呢?這次不見他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呢?如果真的見了他們,或許可以從他們那里得知一些自己的過去吧?但是他們來的不是時候,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有任何差錯,如果他們真的是故人,希望將來可以見到他們,將那段遺失的記憶找回來。
瀾陵又想起了那個名為鳳的白衣少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竟然殺死了自己的愛人?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感覺,那柔軟纏綿的心底一直保留著他的身影、他的氣息、他的聲音,她定是深刻的愛著他,為什麼她會殺了他呢?那漫天的血腥到底是因他而起,還是因自己而起呢?他真的死了麼?為什麼自己卻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存在?
頭再一次裂痛起來,瀾陵皺緊了雙眉,隱忍著痛楚。
「王,您怎麼了?」綠竹擔憂的扶著瀾陵。
瀾陵長長吐了口氣,搖了搖頭︰「綠竹,你看到那兩個人了麼?」
綠竹點了點頭︰「是,看到了。」
「那你給我說說他們的樣子。」
「他們一人著黑衣,一人著青衣。黑衣人蒙著面,看不清長相,但氣質卻高貴凜然,疏遠冷漠;青衣人卻素面朝天,長得清秀非常,平淡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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