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生是場剎那的夢,
是否它就好比花一般,
哪怕凋落是它的命運,
它的虛幻依然令人痴迷,
……
是否因為沒有形體才分外可貴,
才如此美麗到幾乎殘酷的地步?
無論是刮風下雨,
還是酷熱的白天、寂靜的夜里,
哪怕這里是世界的盡頭,
我也想讓你看見夢想的延續,
……
瀾陵素衣坐于御花園內,邊撫琴邊用日語輕聲吟唱,雖然夜蓮不知她唱的是些什麼,但歌曲中的婉轉祝福卻深深流露,他終于明了瀾陵突然為他撫琴的原因,如果說連這樣一首特別的歌瀾陵都已經記起的話,還有什麼往事是她沒有記起呢?她大概是無法開口向他解釋吧,所以用這種方式暗示自己,她已經完全找回了記憶。
夜蓮垂下眼瞼,讓滿心滿眼的哀傷止于眸內。
在外人看來,絲離王與王後伉儷情深,撫琴詠曲以娛情,只有當事二人各懷心事,心不在焉。
終于,瀾陵輕按絲弦止住了琴音,周圍一片沉寂,空氣凝滯沉重。
「蓮,其實……」
夜蓮深深吸了口氣︰終于要來了麼?
瀾陵鼓起勇氣抬眸看向夜蓮︰「其實,我的記憶已經差不多恢復了,雖然依然有些片段不是太清楚,但我卻知道,其實我……」
「其實你與我並不是名符其實的夫妻!」夜蓮還是忍不住打斷了瀾陵的話,「瀾,無論你心里在想些什麼,但我只知道我們暫時只能這樣,在蝶翼來帶你走之前,你就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後!」
瀾陵無法將心中的話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愛的是蝶翼,你心中比誰都清楚,對麼?那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瀾,你知道麼?我很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和你一起離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放開你,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傷害你去報復帝邪,但是,我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對我來說,你已經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所以當這個夢真實卻又虛幻的來到我面前時,即使我清楚的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但我還是選擇了伸手緊緊抓住它,哪怕只是片刻,所以,瀾,請你不要那麼快就要我醒過來好麼?至少在蝶翼來之前,讓我繼續沉淪一次,好麼?就當我最後一次求你。」
夜蓮站了起來,背轉身,疾步飛奔而去,淚水飛灑了一路,滴滴敲打在瀾陵的心頭︰蓮,對不起……
按照伊天君的要求,在王宮內的西北角的背陰處拓開了一片空地,她親自在那片空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有著繁復花紋的五芒星狀的圖案,廉蒼與衣慎並肩立于一旁,看著伊天君認真忙碌于圖符,陣陣不安的感覺籠罩而下。
衣慎皺著眉看向廉蒼︰「廉蒼,雖然國師能用咒術解開浮沉,但我並不確定她……或許,我不該將這個方法告訴你,萬一……」
廉蒼按捺下心中的忐忑,輕輕拍了拍衣慎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如果她敢對風和憬不利,我不會放過她的!」
衣慎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廉蒼,你不能再亂來了,你的毒我已經漸漸無法控制了,如果再發作的話,你……你會沒命的!記住,不可再強行運功了。」
廉蒼笑了笑︰「沒事的,等你們鳳蝶宮的宮主駕臨,我不就有救了麼?」
衣慎輕嘆了口氣︰「宮主的血的確可以解世間萬毒,但你已經離毒氣攻心僅差一步了,如果再不保重自己,就算宮主到來,也救不了你了!」
「知道了,我會听話的,青衣聖手大人!」廉蒼笑著驅散了凝重的氣氛。
是夜,一切準備就緒。
伊天君抬頭看了看天上皎潔縴細的弦月,冷笑著︰「雖然接近晦月,但對付你足矣!」
瀾陵抱著夢憬踏入園內,淡淡的夜來香的花香撲鼻而來,讓倦怠的神經為之一振,她抬眼看了看一直伴于身旁的夜蓮,朦朧的夜色讓他精致的容顏更加顯得傾城迷幻,幾乎讓人覺得不可觸及,一伸手便會消失在眼前。
夜蓮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回視瀾陵,櫻粉的唇角泛起清淡的安撫的笑意︰「走吧。」
瀾陵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與夜蓮並肩走到了陣圖前。
「時辰差不多了,將小王子放在那兒吧。」伊天君見二人到來,也不多言,直截了當的指了指陣圖中間空出的石台命令道。
瀾陵皺了皺眉,抱著夢憬的手緊了緊,原本的她並不相信那些光怪陸離的事情,但自從她離奇的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很多力量並不能用科學來解釋,可這也並不代表她就相信伊天君,這個繁復繚亂的陣式真的可以救夢憬麼?
廉蒼走上前,道︰「風,不管怎樣,都要試試才知道,不是麼?相信我,我會好好盯著她的,絕對不會讓憬兒有事的。」
瀾陵輕輕拍了拍夢憬,小心翼翼的將他交到了廉蒼的懷里。廉蒼警告的瞪了伊天君一眼,才走入陣中,將夢憬平放在了石台上。
伊天君冷笑了一聲,沖著廉蒼喊道︰「你要是不放心,盡管留在陣內,好好的看著他!」
廉蒼思索了片刻,冷哼道︰「能這樣再好不過。」
于是,他便立于石台邊,竟真的不走出來,他愛憐的撫了撫夢憬柔女敕的臉頰,輕聲道︰「別害怕,憬兒,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守護你的,知道麼?」
瀾陵擔憂的張了張口,卻沒有將到嘴邊的話說出來,有廉蒼在夢憬的身邊,她放心多了,就算一會兒伊天君真有所動作,廉蒼也一定不會讓她得逞。
伊天君也不再說什麼,掃了夜蓮一眼,示意一旁的侍從將托盤中的白瓷碗與匕首端到了瀾陵的面前。
「需要我多少血?」瀾陵平靜的望著伊天君的眼楮。
伊天君默默的在心底佩服瀾陵的鎮定,指了指白瓷碗︰「至少一碗,要不了你的命。」
「什麼?!需要那麼多?」夜蓮卻驚呼出聲,正準備阻攔,卻被瀾陵伸手拉住︰「一碗血而已,不算什麼,對身體也沒有什麼影響。」
瀾陵二話不說,拿起匕首快速在手腕上一劃,鮮血立即滲了出來,夜蓮立即顫抖的倒抽了一口氣,那一刀仿佛是劃在他的身上,他緊緊拽住了自己的衣襟。
衣慎一直安靜的立在一旁沒有出聲,但他心底的不安卻越來越沉重,他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卻無措的發現,自己竟然毫無頭緒,他的神經緊繃得泛疼,他害怕伊天君另有圖謀,他無法再讓瀾陵與少主有絲毫閃失。
那觸目驚心的血終于流滿了整整一碗,夜蓮立即用白巾捂住瀾陵的傷口,一邊向衣慎大喊︰「還愣著做什麼?快給瀾止血啊!」
衣慎這才回過神,拖著僵硬的身體來到瀾陵的身邊進行止血包扎。
瀾陵的視線從一開始就未從伊天君的身上移開,她看著伊天君將那碗血端了起來,走到了陣圖一端立定。
她口中念了幾句口訣,伸出右手在虛空中畫了一個符咒指向了陣中夢憬所在的位置,那符咒突然光芒大盛,仿佛有生命一般,自行旋轉著覆向了夢憬,將夢憬籠罩在了符咒範圍之下。
伊天君再睜眼時得意的瞥了一直盯著她看的瀾陵一眼,左手的血碗慢慢傾覆,鮮血緩緩流下,剛一觸到地面上的陣圖,立即隨著繁復的花紋散播開去,不久,血氣便將陣圖所有的角落游走了一遍,陣圖泛著暗沉的紅光運轉起來,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紅,最後,連那細牙般的晦月都似乎被染紅了般,失去了皎潔的力量,就在那血光大盛的同時,覆在夢憬身上的符咒倏的消失在他的體內,隨即,夢憬便清醒過來,「哇」的大聲哭了起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陣中的夢憬吸引了過去,異口同聲的欣喜道︰「醒了!」
衣慎雀躍的奔到陣邊,伸手接過從陣中走出的廉蒼懷里的夢憬,細細的從頭到腳給他檢查了一番,才難以自抑回頭對夜蓮、瀾陵說道︰「好了,沒事了,少主沒事了!」
夜蓮與瀾陵驚喜的對視了片刻,正欲上前,就在此時,那地上依舊運轉的血陣突然發出了刺眼的光芒,讓眾人都忍不住伸手掩袖擋在了眼前,夜蓮微眯著眼看去,發現伊天君正立于一旁,惡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身旁的瀾陵,口中的咒語越念越快,那血陣幾乎看不清圖紋,突然月兌離了地面,騰空而起,迎面朝他飛撲而來,不,準確的說,是朝瀾陵而去!
夜蓮大驚,本能的擋在了瀾陵的面前,剎那間,紅光淹沒了他,鮮血噴灑而出,濺了一地,也染紅了他身後瀾陵那一身潔白的衣裙。
「啊——」瀾陵抱住了夜蓮染血的身體,驚叫道︰「蓮!——」
所有人都被這一巨變驚呆了,漫天漫地的血紅迷了所有人的眼,驚了所有人的魂。
夜蓮倒在了瀾陵的懷里,鮮血從身體的千萬個傷口奔涌而出,將那一片潔白的夜來香染成淡淡的血花,血氣掩蓋了芬芳的花香,散落在這王宮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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