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有經驗的花販都知道,幾乎是所有的白花都很香,越是顏色艷麗的花越是缺乏芬芳,其實,夜來香白天也很香,但是卻很少人能聞得到,就如同人一樣,越干淨單純的人,越有內在的芳香,白天人的心太浮,聞不到夜來香的香氣,但如果一個人白天的心也很沉靜,就會發現夜來香連炎熱的正午也是香的。
夜蓮曾經告訴瀾陵,清晨摘采蓮花時,一定要挑那些盛開的,因為一日之晨是蓮花開放的最好時間,如果一朵蓮花在清晨便失去了盛開的力量,那麼很可能中午和晚上它都不開了,就如同人一樣,如果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沒有努力去爭取,就很有可能他一輩子都無法得到。
夜蓮掙扎著睜大雙眼,將這一生之中的最愛深深刻在眼中,默默印在心底,瀾陵痛哭著一遍又一遍的拭去不斷從夜蓮唇邊溢出的鮮血,心里仿佛破了一個無底洞,空虛無盡頭,連濃重的悲涼哀傷都無法將它填滿,巨大的旋渦涌起,將瀾陵緊拽著拖了下去,一直墜,一直墜……
夜蓮虛弱的泛起蒼白的笑容,抬起無力的手撫上瀾陵的臉頰,卻發現滿手的鮮血污染了那張讓他永世無法忘記的容顏,淚水就這樣奔涌而出︰「瀾……我……愛你,不要悲傷……其實……這樣……真好……」
「……越是昂貴珍稀的花……越容易凋謝,青春……便是最名貴的花……最容易枯萎凋零,人生如同玫瑰……每一個人的一生之中……都有尖銳的利刺,讓人不能容忍……愛護一朵嬌艷的玫瑰,並不是得努力把它的刺根除,然後把它緊握在手中……而是要學習如何不被它的刺刺傷,還有……便是盡量不讓自己的刺刺傷心愛的人……我,我沒有做到……所以,我不能擁有你……但你一定可以做到……蝶翼……在等你……瀾,求你……不要忘了……我……」夜蓮的氣息越來越弱,那眷念的手漸漸滑落,空洞的眼神落在了深遠的墨色蒼穹,他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微笑著閉上了那雙動人心神的美眸,「真好……」
瀾陵痛哭出聲︰「蓮——啊——」
哀慟的哭聲成片的傳開來,宮女內侍痛哭著跪成一片,王宮深處哀聲震天。
沒有跪下的只剩廉蒼、衣慎,以及不知何時現身擋在他們身前的綠萍,還有伊天君等人。
伊天君不甘心的瞪著綠萍,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擋本國師的路!」
綠萍的面色凝重,聲音冰冷︰「伊天君,不要說你是國師,即使是鳳絕王此刻在此,也休想動少主一根汗毛!」
「綠萍!」伊天君怒火中燒︰「你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如此目無君上,今日,我便替翼宮主清理門戶!」
綠萍冷笑了一聲︰「真是不要臉!說什麼替宮主清理門戶,如果宮主得知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被清理的是誰,還由不得你說了算!恐怕,你殺人滅口的動機居多吧!」
「你……」伊天君氣結,不再廢話,立即翻手一揮,成前上萬的銀針如細雨般朝綠萍飛襲而去,綠萍知道自己不能退開,否則這些銀針立即會傷到她身後的少主,她一邊揮劍格擋,一邊大聲喊道︰「衣慎,快保護少主離開!」
「不要讓他們跑了!」伊天君立即命令手下攔截。
綠萍抬劍平刺,隔開了伊天君,讓她無暇顧及其他,只能專心應戰。
另一邊,廉蒼抱著夢憬猶豫了片刻,便一把將孩子塞到了衣慎的懷里︰「我拖住他們,你帶憬兒走!」
「可是……」衣慎正準備反對,廉蒼便朝他虛晃了一掌,他一驚之下倒退了好幾步,退出了戰圈,無奈之下,只好擔憂的咬了咬牙,抱著夢憬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廉蒼自知他的身體無法支撐太久,但仍然無法棄隨風而去,他不能將隨風扔在這里。他邊戰邊注意綠萍與伊天君的戰況,綠萍雖然武功不弱,但她的內力卻不及伊天君,持久下去,必定會落于下風,他必須在伊天君月兌身之前帶走風,否則她一定會再次對風下手,這里已經沒有人能救風了,他必須做到!但伊天君的下屬各個武功都不弱,廉蒼幾次想擺月兌他們,都被他們逼了回去,而廉蒼又不能放任他們去追衣慎,只得勢均力敵的拖住他們。
而伊天君卻沒有那麼好的耐性,她連施銀針,綠萍一個不察,便被銀針刺中,重重摔在了地上,想站起來,卻力不從心。伊天君諷刺的瞥了地上的綠萍一眼,縱身而起,朝衣慎離開的方向追去,廉蒼一急,背上立刻挨了一掌,「噗」的吐了一大口血,撲倒在地上,正好倒在了瀾陵抱著夜蓮的身前。
「殺了他們!」伊天君大聲命令著。
就在眾人逼向瀾陵、廉蒼時,一柄燃著火焰的長劍「叮」的插在了瀾陵的面前,擋住了他人的進攻,那柄劍的紅色劍柄上墜著血紅色的鳳凰玉佩,劍身繚繞雕刻著火紅的鳳鳥,此刻正沐浴在火焰之中,仿佛浴火涅槃的鳳凰。
眾人一驚,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去,半空中一名白衣男子手持白綾凌空而立,白綾的另一端正緊緊纏繞在伊天君頸項。
「伊天君,你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了是麼?」白衣男子聲音清冷沉穩,平靜得仿佛在與人談論這詭異的夜色。
听到這熟悉的嗓音,瀾陵怔怔的從失神中緩了過來,抬起淚眸,循聲望去,朦朧之中,那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越發清淡雋秀。
「鳳……」瀾陵喃喃的喊著,失去了意識。
眾人戰戰兢兢的跪了一地︰「拜見宮主!」
「哼!你們可知罪?知道如何贖罪麼?」蝶翼的眸光擔憂的從瀾陵身上流連而過,最後冷厲的落在了那一群膽戰心驚的人身上。
眾人低著頭面面相覷,最後各自舉劍自刎,片刻便一個不留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蝶翼將視線收回,看向伊天君︰「你呢?你要如何贖罪?」
伊天君恨恨的瞪著蝶翼︰「敢問天君何罪之有?」
蝶翼微微眯了眯眼,細數她的罪過︰「未奉旨,私出西弈;殺瓊嵐,毀西弈、連赫邦交;殺夜蓮,毀西弈、絲離邦交;傷廉王,毀西弈、索爾邦交;最最不可饒恕的是,你傷害了隨風,傷害了憬,還有我鳳蝶宮的人!你說,本宮主該如何處置你?」
伊天君仰天長笑︰「其實,你最想維護的,不過是瀾陵與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
蝶翼終于忍不住動怒了,收緊了手中的力道︰「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
「是嗎?動手啊!」伊天君哀怨的看著蝶翼,「與其這樣痛苦的活著,我情願死在你手里,那樣至少可以讓你一輩子記得我!」
蝶翼沉默了,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放松了些許,最後終于收回了白綾。
「要處置你還輪不到我,你走吧,立即回西弈向王兄領罪!」蝶翼飄身而下,落在了瀾陵的身邊,小心的將她抱在了懷中,替她把了把脈,才放心的松了口氣。
「藍茜,你去看看綠萍;衣慎,你快來醫治……他。」蝶翼縴長的手指指了指廉蒼,研判的眼神仔細的觀察了他片刻,才又移開落在了瀾陵的身上。
「是。」兩人立即分頭行動。
衣慎仔細的檢查了廉蒼的狀況,慶幸的對蝶翼道︰「宮主,您來得正是時候,再晚的話,廉蒼就沒救了。」
「嗯。等他穩定一些,我就替他解毒,現在更重要的是穩住絲離。」蝶翼靜靜的看著躺在血泊之中的夜蓮,心中歉疚沉痛,壓抑悲傷。
夜蓮,是我對不起你。
不,人在天涯,心在咫尺,在生命的盡頭,能這樣守望著瀾,我無怨無悔。
夜蓮,安息吧,我會繼續替你,也替我自己守望下去,不會再離開她了。
是嗎?瀾曾經說過,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相遇,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下輩子我便不但能與瀾相遇,而且還會相戀,因為這輩子我已經回眸望了她五百、一千次了,蝶翼,你會成全我吧?成全我的下輩子,好麼?
你不需要我的成全,因為你已經做到了。
蝶舞天山巔,花落弱水畔,兩情若相依,豈在朝暮間。蝶翼,隨風屬于你,但瀾,永遠屬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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