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的心驀地墜落。
「我怎麼忘了。」白司離自嘲地笑起來,「你說過的歡喜與鳳息在一起自在,而我卻還將它當作你的一時玩笑。」
「白司離……」鳳息有些听不下去,他嘆了一口氣,皺緊了眉頭。
「不過不要緊。」白司離倏地抬起眼眸,目光凌厲,直逼鳳息的眼楮。
鳳息一愣,隨之苦澀一笑,他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唐瑜愣愣地望著此時的白司離,她的一只手悄悄攥緊了手中的安神草,心已經痛到麻木。
恍若渾身沒有了只覺,白司離方才的話竟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如何叫做絕望。她看著他,甚至失去了要解釋的勇氣。
「不要緊。」白司離又重復了一遍,齒間語氣忽然冰冷。他勾起唇角,目光一轉,緊緊鎖住唐瑜顫抖的瞳仁,帶著一絲邪魅的傾城,「你現在要離開我,也不晚。」
空氣在瞬間驀然凝固。
白司離轉身走了。
那一句話就像一絲塵埃飄散到空氣中,可偏偏那顆塵埃落入了唐瑜的眼楮里,化成無數眼淚撲簌而下。
她不覺得難受,只是心像被那人一下子掏空了,只剩下孤的軀殼,在風里煎熬。
白司離轉過身時,忽然帶起一陣風,刮得人眼楮生疼。他的月牙白身影漸行漸遠,宛若一朵純白高潔的梨花,而那朵梨花此時仿佛正隨著那一陣風緩緩墜落。
白司離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手指緊緊地握著腰間的青玉扇墜,露出慘白的手指骨。
身子恍若已不是自己的,他忽然皺緊了眉頭,抬頭看天,光線晃地他的眼楮一陣刺痛,一枚花瓣落到自己眼楮里。須臾,滾燙的眼淚溢出眼眶,至眼角而下,白司離寬袖一拂,眼淚消失不見。
***********************************************
夜涼如水,白司離就這樣坐在自己的房里。
他沒有點燈,月光幽幽地從窗外瀉進來,肆無忌憚地鋪撒在他如畫的眉眼,恍若覆上了一層薄霜,帶著些微涼。
面前的桌上擺滿了一壇壇梨花酒,有些已然空空如也,橫七豎八地倒在桌上。
他仿佛是把小築內原先儲蓄的酒壇子在今晚如數搬了出來,或許此時此刻他已然把自己當作了蓄酒的酒罐子,只是機械地將一壇壇酒自口中而下,他的眼楮微微眯起來,眉間稍稍蹙起,肩上如墨的黑發有些散亂地撲凌亂開來。
白司離的下巴微微仰起,喉結滾動,嘴角溢出些許酒,他的睫毛濕濕的,銀輝灑滿,月牙白袍,傾國傾城。
「 」的一聲脆響,寬袖一拂,喝干的酒壇被他用力摜在地上,霎時碎成一片。
白司離終于感到醉意一層層地直漫上來,仿佛要填滿他整個思緒,他感到自己的腦袋暈沉沉的,醉眼朦朧地想要站起,沒走兩步,卻又一個踉蹌地坐回了原地。
心底有一種被抓緊的疼,發酸,發澀,一點一點地蔓延至每一個角落。
他皺緊了眉頭,誠然那時轉過身之前,他多想一個箭步過去,將她拉回自己自己的懷里。
他只是無法接受,不曉得怎麼去面對,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那時會說出這樣違心的話來,什麼不介意,什麼不要緊,全是一派鬼話!
他怎麼會想讓她到別的男人身邊去,怎麼會想要她離開自己,他真是瘋了,幾百年,他要的究竟是什麼,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尋得她要的又是什麼,不就是天塌地陷,也非得要在她身邊。
「阿霓……」他喃喃的,「為何,為何那麼殘忍,為何折磨我,為何離開我……」
白司離的聲音不穩,他的手微微顫抖,悄悄握緊了腰間的青玉扇墜。
「吱」的一聲輕響,門推開了,瀉進一屋夜色。
女子緩緩走了進來,一屋的酒氣讓她的腳步不禁頓了頓。
「阿霓……」
白司離抬起眼,怔了怔,看著來人恍惚間忽然有些失神。
女子的身後襯著朦朧夜色,一身素白衣裙,她身後的長發被風掀卷起來,竟是有些美的清冽,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玄女。
唐瑜听到那一聲輕喚,頓時止住了腳步,傻傻地愣在了那里。半晌,她才自顧自地苦笑道,「公子,你醉了。」
白司離在這一刻真的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他望著眼前人,覺得頭痛欲裂。
月光在頃刻刺得他眼楮生疼,他顫微地站起來,一只手撐住桌子費力地想要穩住自己搖晃的身影。
唐瑜靜靜地看著他,她的發間是他那日親手為自己戴上的梨花簪子。
白司離閉了閉眼楮,斂氣定神,再次睜開雙眸,又是往日神定氣閑的模樣。
他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自己真是醉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阿瑜,方才竟恍惚間以為真的是百年前的阿霓回來了。
「你來找我做什麼?」
白司離看著她,目光清澈恍若一潭秋水,仿佛要讓人深深陷進去。
唐瑜深吸一口氣,手心微微滲出了絲絲薄汗。
「我只是想問問公子……」她感到自己胸口一堵,眼前的男子讓她覺得眼楮發澀。
這是自己陪伴了十年的男子啊,從小到大,從開始到現在,從第一眼相見……到此時的四目相對。
她曾在夢中想過很多次他們對望的情景,他的眉眼那樣深刻,讓自己從此失去了方向,只能永遠追隨他。
卻不曾想過竟是那麼一次,看著他的眼楮,就想讓自己熱淚盈眶。
他的公子,無論是仙是妖,甚至如他所說只是一個鬼魅一絲殘軀,那麼多年來,她都沒有一刻想過自己要離他而去。
他是她一生想要陪在身邊的人,他是她心目中的神,一片梨花林,一杯梨花酒,一把紙傘,半張面具……
「我只是想問問公子。」唐瑜又重復了一遍,「白日里的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白司離一愣,他撐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
那種撕裂般的心痛又悄悄開始了,一點一點,就像有千萬只螞蟻一下一下地啃咬著,直至自己整個身子都要抑制不住地顫抖。
「如今你問這個還有什麼意義。」他眼眸暗下,微微苦笑。
「我只想要公子一個理由。」
「理由?」听到這兒,白司離笑起來,眸若星辰,「什麼理由?何時想通讓你走了?何時答應了你與鳳息一起?」
他緩緩搖著頭,忽然盯緊她,「還是何時已經習慣沒有你在身邊了!」
屋子里久久回蕩他的吼聲,仿佛要撕裂什麼……
「公子……」唐瑜覺得連動動嘴唇都變得那麼費力。心如刀絞,他的話毫不留情地像把鋒利的匕首,直擊內心最深處。
可是……他說的,又怎麼會呢……
「你還想我說什麼?」
微醺的感覺是那樣不真實,眼前的女子帶著月光淺淺的光暈,想起白日里的景象,白司離又是一陣頭痛欲裂。
忽然覺得自己好累,仿佛付出的一切皆得不到等同的回報。
今生尋得她了又如何,若她的心依然不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所有不過是一場渺渺空花。
他的笑讓人覺得破碎,「或者要怎麼說,怎麼給你一個好的理由,你又想要怎樣的理由?你說出來,看我試著能不能做的到……阿瑜,你好狠心……先是不顧一切地離我而去,而後又投入別人的懷里……」
白司離笑的眼角溢出了淚,「我待你不夠好嗎?那你說出來,只要你開心你能陪著我,你教我!」
寬袖一揮,只見一道凌厲的白光,「啪」地一聲巨響,桌上的酒壇子瞬間被白司離紛紛掃到地面,全部碎裂了。
白司離解氣地頹站在一邊,低眸笑看滿地四濺的梨花酒,他竟也會有一天變成這樣……
「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唐瑜登時便嚇壞了,立馬沖過去,用力抓住白司離的袖子。她從來沒見過白司離這樣一面,仿佛在折磨自己,順帶還在折磨她。
她知道他心里孤單,寂寞。花涼山上習慣了自己的陪伴,起初亦是她不懂事,任性地離他而去。
唐瑜強迫白司離看著她的眼楮,她的眼眸閃著水光,睫毛濕潤,喉嚨疼得厲害,聲音微微哽咽,「為什麼你要這樣說,你就不怕我傷心?公子,你是怎麼了,我與鳳息本就沒有什麼,是你一廂情願地將我推向他……」
近在咫尺的容顏在燈光下顯得撲朔迷離,唐瑜的眼角帶著淚痕,望進白司離深深的眼眸里。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白司離將衣袖一點一點抽離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在他懷里,不是嗎?」
唐瑜一頓,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她木訥地低頭去看空空如也的手,跟前的月牙白色衣袖留下一片深深的褶皺,她忽然喉頭哽住,說不出一句話,搖著頭眼淚便落了下來。
白司離的目光深邃一片,他盯著眼前的女子半晌,忽然在下一秒緊緊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眉頭深深皺起。
「阿瑜,你是不是覺得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一定會來找你,你是不是覺得沒有你我就會不習慣,沒有你我便會活不下去。」
他深深地望著她,搖了搖頭盡是略帶惋惜,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在這一刻都印在他的腦子里面。
始終沒有听到想要的回應……
白司離勾起唇角笑起來,盡是苦澀與自嘲,他忽然目光一凌,使勁甩開了唐瑜的手,衣袂輕拂就像不知從何處襲來一陣清風。
明月當頭瀉進,他頭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白司離!」身後的那個叫喊聲顯得特別生疼。
白司離竟是硬生生地頓在那里,腳步再也不能往前一步,脊背顯得分外薄涼。
「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唐瑜歇斯底里地喊著,心中的蝕骨之痛,快讓她昏厥,眼看著那人就要漸漸月兌離自己的視線,似乎順帶著要抽離自己的生命。
「我在你身邊十年,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我什麼都沒有,沒有親人,沒有溫暖,沒有笑容,沒有家!可是你給了我全部,你出現之後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了,我不再是一個人,不再想著何時自己會不知不覺死去,我現在所擁有的都是你給我的,我不在乎你是誰,不在乎你什麼身份,是鬼魅又如何,是殘魂又如何,我不怕……因為我心里清楚的很,我要的就只是你,只要你在我身邊……」
唐瑜哭喊著,她听著自己的聲音隱隱顫抖,在安靜的房內顯得特別大聲。她甚至覺得此時的她已不是自己,不受思想控制,她只是覺得心里很苦,她只知道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的世界她的神,他怎麼可以離開她。
「我任性,不懂事,只要能等到你什麼都可以……是我貪玩任性跟著長歌背著你偷偷下了山,可是當晚我就後悔了,我想你若是發現我不見了會不會擔心我,會不會來找我,會不會像我等你一樣的在花涼山等著我……你需要魘獸的血,我陪你一起去,你夜里睡不好在院子里撫琴,我就爬紫薇山給你采安神草。」唐瑜從懷里抽出壓得扁扁的草藥,一把仍在白司離顫抖的脊背上,「給你!鳳息只是見我采藥回來累的不行上來扶我。不錯,沒有人強迫你一定要來找我,沒有我你不會不習慣,沒有我你的身邊只不過是少了一個多事給你添麻煩的人,沒有我你或許可以活的更好!」
越喊覺得胸腔越是撕心裂肺的疼,到最後甚至感覺到喉嚨的嘶啞,氣他為什麼不懂自己的心,氣他為什麼要誤會,更氣他為什麼不經自己同意,隨隨便便將自己推給了鳳息……
「白司離,你混蛋,我不要我了,你若是真的不要我了,我……」
唐瑜的話瞬間被淹沒在一個鋪天蓋地的深吻中。
她愣是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還沒有看清楚眼前的那個人是何時轉過了身,何時已經靠近了她,何時將她的吻掠奪了去。
等她久久反應過來時,那人的臉已然是盡在咫尺。
白司離緊緊擁著唐瑜,仿佛要將她深深嵌入自己的懷里,生命里,不讓她再離開半分。
給者的話:
輕微地虐虐第二波不過是happy
ending啦~~~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