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息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皺地緊緊的,唐瑜更是心里一涼。
怎麼會,那玉佩確實是自己生來攜帶的,如果她還不是玉佩的主人,那麼誰才是。
仔細想想,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爹娘是誰,只知道她生來就是乞丐的長老養著她,隨後待她懂事,她的世界也只有冷霧一人。
艱難困苦六個年頭,最終還是在第六年年末遇見了那個人,她一生的信仰。
若那玉佩真如鳳息所說不是自己的,那便是有人在她剛出生時便贈予她的。只是那人是誰,沒有人會知道了。
而那玉佩確實是個祥物,她幾乎將它當作自己的命一樣看待,或許從中緣由,逝雪深是知道的。
誠然先前還記得因為有它,白司離才能無論如何都找得到自己。想想雖然如今已經不需要了……可它這樣便碎了,也是極可惜的。
唐瑜將玉佩重新收回自己的懷中,垂頭喪氣地繼續往前走去。
「瑜兒。」
鳳息忽然從身後叫住她,她回頭。
夕陽的余暉正巧如數傾瀉在鳳息身上,唐瑜呆呆地看著,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在往後的日子,唐瑜仍會想到那時的畫面,那時的鳳息那樣飄渺,那樣虛幻,那樣顯得不真實。
她從未覺得鳳息是這樣孤單,這樣受傷,這樣無助,讓人好想緊緊抱住他。也是在後來,她才明白過來,為何當時的鳳息會有這樣的神情,那種心碎的樣子就像一場美夢的破碎。
晚風掀起他的發絲與白衣,他站在風里,站在夕陽里,眼中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他頓了頓,嗓音柔柔的,像池水一樣干淨。
鳳息笑起來,「我忽然很想再去釣一次魚,明日陪我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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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楚長歌便來了。
一身玄衣,手握一把玉扇,英姿颯颯。
他的出現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自從和白司離離開青丘,唐瑜一直以為一時半會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誠然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唐瑜整個人都抖了抖。
也不知他如何尋到的這個地方,帶著他專屬的瀟灑與劈頭蓋臉的一頓關于不辭而別的怒罵。
「你倒是好,要走也是一聲不響連句招呼都不打。這樣對我使著性子,把我當哪門子事。」
他看起來沒多大變化,還是與之前見他時一樣,一雙英俊不凡的丹鳳眼仿佛要將人的魂魄都要勾了去。
「你和晚清還好嗎?」
「想來你倒還是惦記著我們。」
唐瑜點點頭笑笑。
楚長歌蹙起眉頭,「小魚兒,你瘦了。」
「是嗎?」唐瑜尷尬地抬手模了模自己的臉,「我覺得還好啊,平日吃的也不少。」
楚長歌嘆了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捏緊了手里的玉扇。
「你和白司離的事我都知道了。」
唐瑜登時頓在了那里。
楚長歌目光微垂,抿了抿唇,「你都不知道你現在變了多少,連笑起來的樣子都不是以前那樣。我還以為這次找不到你了……」
楚長歌說話的時候,鳳息坐在一旁安靜地瞄著一幅夾竹桃,唐瑜局促地回過身去倒熱水喝,她真的不知道現在該以怎樣的姿態去面對楚長歌。
楚長歌為什麼會來,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與白司離的事情,從何而得知。是縴雲告訴他的,還是白司離?
原本以為日子就是這樣安安靜靜過下去,了卻此生倒也好,老天非不得人所願,他終要插手自己的人生、
「可你還不是找來了。」
唐瑜不看他,淡淡道。
「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懂不懂白司離的心。」
「懂什麼?如今還有什麼好懂的,你以後也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了。我現在與鳳息在一起很好。」
鳳息的握著筆的手不由得一頓。
「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長歌顯然有些來氣,一把奪過唐瑜手里握著的杯子,繼而冷冷一笑,「不分青紅皂白。也是,如今有鳳息仙人陪在身邊,還管他人死活。」
鳳息的筆尖久久停在原處,原先妝點女敕葉的墨汁不入格地劃出一些,雖是一個小小的失誤,卻讓整幅畫頓時糙了許多。
他的眉尖稍稍一皺,擱了筆抬起頭,「暮赤君說的又是什麼意思,真的以為在下那麼願意和瑜兒留在長洲?」
唐瑜一愣,回頭去看鳳息,他的目光留在楚長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長洲?他們怎麼還會留在長洲……
「鳳息……」她想問問他。
左手被猛地一拉,楚長歌勾起嘴角,「既然如此,小魚兒你跟我走。」
「鳳息,你什麼意思……」
唐瑜沒有理他,眼楮直勾勾地看著鳳息,耐心等他的回答。
鳳息從楚長歌臉上收回目光,他走過來,繞過唐瑜的身子,繼而將她的手從楚長歌手里耐心抽出,然後緊緊握在自己手里。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子,不好去遠的地方,如今看起來沒有事都沒有了。」他朝她微笑,「我們明日便走。」
「是嗎?」楚長歌低頭淺笑,抬起眼眸閃過一絲冰冷,「鳳息,到底為什麼你怕是比我要清楚。事到如今,我已找到了這里,小魚兒便不能跟你走了。」
「你自己與晚清仙子的事都理不清楚,還有心情來管我們?」鳳息的聲音冷下來。
「沒錯,我是一個外人,她離開我青丘的時候還不是一聲招呼都不打。鳳息,你是神仙啊,難道你不想成神了,甘心受七情六欲的折磨。」
「這事由不得暮赤君你操心吧。」
「自然,所有事我都可以不管,我既然找到她就不能任由你帶走她。」
唐瑜驚呆了,楚長歌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
「為何她跟不跟我一起要你來決定,你又何來攪這一趟渾水?」鳳息的語氣沒有一絲溫度,他的臉上已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平靜,他似乎極力壓制著心中的不忿,「我若要帶她離開,又與你,和白司離何干?即便我要帶她去天涯海角,也與你,與白司離沒有一點關系!」
他那句話就像一把利劍霎那間刺穿了唐瑜的喉嚨,唐瑜覺得瞬間喘不過氣來,那三個字牢牢地印在腦子里,就像隱藏在血液中的蠱毒。
她抬頭,一雙杏眼直勾勾地望著身邊的鳳息。
什麼都沒有,他的眼底此時漆黑一片沒什麼都沒有。
「鳳息……」唐瑜一時亂了方寸。
楚長歌顯然也被方才的話嚇了一跳,他那雙攝人心魂的丹鳳眼一抬,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鳳息笑地有些淒涼,他回過頭去正好對上此時唐瑜的雙眸,「你莫要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難受。」他頓了頓,眼底的漆黑一點一點散去,最後被濃濃的悲傷覆蓋。
「我只是怕你還不想忘記他,如今你還離他不遠,你若想回去便隨時可以去找他了。」他低下頭,像一只小獸,「我可以帶你走,只要你願意。可是一旦反悔,你也可以回去他身邊。若是我,真的沒關系。」
唐瑜忽然想起鳳息其實和自己一樣,孤單的,漫無目的的一個人,她忽然想起自己也許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依靠與牽絆,她記得他同她說過,如今他不再是蒼崖的仙人,與她一樣擁有一顆凡人的心。
眼楮一下子酸了,強忍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唐瑜扣緊了鳳息將要松開的右手,哽咽道,「我不回去。」
「小魚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唐瑜吸了吸鼻子,目光堅定,「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為何要回去,為何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他身邊有他的至愛,我還回去干什麼,回去讓他看笑話嗎?」她咬緊嘴唇,緩緩吐出一口氣,「長歌,你走吧,我不會回去的,如今我已經和他沒了關系,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至于你,我只好說一句抱歉。」
楚長歌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要是真的會死呢?」
?
這秋天是否去地快了一些,如若不然為何會覺得冷的刺骨。那種寒到心底的感覺,就像在冰窟里沉睡了好幾千年。
是了,就當與那人的日子都是在沉睡,如今夢醒了,什麼都過去了。
其實自己也不清楚當初怎麼就那麼信了他就跟他走了呢,怎麼就願意那麼多年一直守著一個殘魂生活,怎麼會沒想過要離開他,十年來對著半張面具的臉,沒想過他到底存了什麼心要收留她,什麼都沒想,就這麼傻傻地陷進去了呢。
原來被騙是那麼容易,要騙一個人也是那麼容易,去相信一個人不需要花心思,可若是想要被相信,不得不要用一個接一個的心思去完成。
想來這麼多年他也挺累的,可若非如此,他如今哪能那麼成功地讓她心碎地一塌糊涂。
「他要死便去死罷。」
眼淚滑下來的時候竟是渾然不覺,楚長歌怔在那里,呆呆地看著她,那個時候他甚至覺得眼前的唐瑜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小魚兒。
鳳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竟不知是喜是憂,怎樣都說不出一句話。
「好,好。」楚長歌點著頭,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你可真是越來越好樣的。」
唐瑜攥緊手心,她覺得自己的聲帶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誠然白司離生氣的時候總是這樣說,‘你可是越來越好樣的,出息了,不需要我了’,心中千穿百孔地淌著血。
「倒是你,如今怎麼與他站在一處,你可知是他先如此對我,我還以為這次你必然是向著我的。」費勁力氣平復了情緒,手指緩緩松開,笑了笑,「回去若見了他,替我轉告,我與鳳息同祝他與他的阿霓,鶼鰈情深,喜結,連理。」
「你說什麼!」
話音剛落,楚長歌一把抓住唐瑜的另一只手,力道之大,讓唐瑜嚇了一大跳,再看楚長歌的眼楮,何時變得赤紅,充滿熊熊烈火,他的那雙丹鳳眼不再迷人,竟充斥著無盡地碎裂與不可置信。
唐瑜忽然覺得有些怕,這樣的楚長歌竟也是不曾見過的。
「你弄疼她了。」鳳息寬袖一拂,帶著唐瑜退開一尺遠。
「阿,霓?」楚長歌仍頓在那里,失神地喃喃重復這個名字,眼中火光逐漸褪去,瞳仁之色恢復漆黑。
他似笑非笑的搖搖頭,又似乎在自言自語,「這個名字竟是從你口中而出,白司離究竟是對你說了什麼!」
唐瑜低下頭,仍是有些心有余悸,她大口呼吸著空氣,額頭滲出細細的汗。
「你果然也是知道的對不對?」他忽然抬起頭,對著鳳息,又自嘲一笑,「不想好戲已經提前開始了。」
楚長歌搖著頭,眼中卻是無盡的唏噓與嘆息。
「還真想往司命地方將他的命格簿拿下來瞧一瞧,或許這一世的結局就在上面……」
鳳息皺了皺眉,瞳仁中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他腰間的紫陌蕭若有若無地散發著幽幽紫氣。
他什麼都沒說,過了許久,那些光芒才漸漸暗了下去。
唐瑜不知道的是,在方才的那一瞬間,已有過一場意念的交換廝殺,待她回神,楚長歌不知何時從袖中取出了玉扇,緊緊握在手中。
「小魚兒,我走了。」回神,發現楚長歌露出一貫的笑容來,卻是帶著隱隱苦澀,「我尊重你的決定,如果你真的想跟著鳳息。」
他喃喃的,認真看著她的眼楮,「或許,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早已不是當初被我連拐帶騙忽悠下山的小姑娘了。」
「長歌……」忽然覺得眼楮脹痛,一滴淚落下來。
「我倒是懷念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天真的你。」他一甩衣袖,玉扇隨之在胸前打開,「可惜你方才的話我不能將你帶到,若有機會,還是你親自同他說吧。」
話落,唐瑜正欲說些什麼,楚長歌已揮了玉扇負在身後,身影出了門,行了兩步便消失不見。
?
當天入夜,鳳息從外邊踏著夜色帶回兩條魚,園子周圍里里外外不見唐瑜的蹤影,她在紙上留了話擱與桌上。
「鳳息,見信如吾,此去江南孑身一人,卻了心事,終生不負。」
鳳息將紙握在手心,下一秒消失地一干二淨,燭光照進他的眼楮里,漸漸蒙上一層霧氣,冷風灌入房內,燭光跳躍了幾下,帶來莫名的香氣。
那個香氣是他熟悉的。
閉上眼,果然尋不見她的身影。孑身一人,此去江南如何會不危險,她又哪有膽去。
那水神之女真是不久前來過的,不想如今竟是所有人都幫著白司離嗎。
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鳳息苦笑一聲,回頭走到門外,牆上還掛著他從之前帶回來的兩條魚,他走上前去,語氣沙啞,在風中飄忽不定,轉眼尾音消失在漫漫夜色中。
「怎麼辦,本想著將你們帶回讓她好好開心開心的,她如今會在哪里,還會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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