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的情緒與逞強的決心在見到來人的這一刻全部瓦解。
所有害怕,恐懼,不安,軟弱仿佛也在這一刻找到了應有的歸宿。唐瑜不顧一切地撲向那雪白的懷抱。
鼻翼間聞的他熟悉的梔子花清香,猛地一酸,喉嚨一堵,眼淚便濕了眼眶。
她皺著眉頭,將手牢牢攥緊他身後的白衣,聲音帶著哭腔,在他懷里悶悶哽咽,「你怎麼來這里了,我以為自那晚我便真的失去你了。你怎麼才來,我一個人真的好害怕。」
也不知方才在妖魔道自己像天借了多少個膽子,那些景象還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硬是咬牙撐了下來,一直懸著一顆心,靠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也是唯一的信念。
其實她一點都沒有把握,只是過了一個妖魔道便是像丟了半條命,接下來還有兩條道,在還未見到火鳳之前,想著自己早是誰人渡我里被真火鞭笞的一員了。
「怎麼了,好像哭的那樣傷心。」鳳息嘆了一口氣,「那晚是我不好,是我著了勞什子魔才對你說這樣的話,你可是在生我的氣?莫要生我氣了。」他淺淺笑著,心疼地撫著她的頭發,「這不是好好的,平安的過來了嗎,我看看,一點傷都沒有吧?」
他將唐瑜從自己懷里拉出來一些,放著她的肩左瞧右瞧,瞧仔細了,確定沒有一處傷的,才好放心地點點頭。
「你看,平安無事,勇敢地出來了。一個人方才在里面可是長大了很多,面對那些烈火柱上的還是漂游的妖魂,沒有害怕地逃走,也沒有嚇暈過去不是。」
原來他都是知道的那里都有些什麼東西,怕是他早早在這兒等她了。他沒有回去找她是對她有一萬個信心,還真是忍得下心啊,仿佛已經算好了她會安全無恙地出來。
唐瑜覺得心中不平,狠命抽了抽鼻子,眼角還掛著淺淺的淚痕,聲音一顫一顫道,「你不知道,它們忽然間就不知怎麼的全朝我撲過來,我是想逃走來著,嚇暈來著,可是相比之下,我更不想就這麼死了。」
「哦?它們攻擊你?」鳳息霎那間蹙緊了眉。
唐瑜點點頭,「我也不知為何,就忽然一下子。」她抓了抓自己的裙擺,心有余悸道,「幸好白華天尊在我身上注了神力,如若不然,你如今再等下去都等不到我了。」
說罷,心中又覺得酸楚,委屈,低下頭嚶嚶地哭出聲來。
鳳息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他心中覺得疑惑,一邊不忘了伸手安撫眼前的唐瑜,柔聲道,「傻瓜,你若是有危險我必定能感應到,然後第一時間出現在你面前。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唐瑜點點頭,抽泣聲逐漸小了一些,「只是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白華天尊說你不是被青冥接走了。」
鳳息失笑,寵溺地模模她的劉海,無奈道,「青冥帝君是我師父。」總覺得唐瑜老青冥青冥的喊他,好像與他師父很熟,可明明他們相差的輩分也是甚遠了。他嘴角的彎度更深些,「他接走的,不過是樹枝化身的我罷了。」
唐瑜的眉毛不動聲色地動了動,心情已經平復多許,「你什麼時候那麼狡猾了,那青冥也太呆了。」
鳳息笑而不語,只怕他師父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不言明說罷了。他這點小伎倆難道還想瞞過他師父不成。
「不過幸好你來了,我終于不用死在這里了。」
鳳息眼眸一閃,「為何會死,難道你沒想著要活著出去,不想要那紫神玉了?」他頓了頓,眸光又迅速暗了下來,聲音帶著隱隱難過,「你難道忘了來這里的目的。」
唐瑜一怔,望著鳳息的目光閃了閃,下一秒露出在妖魔道時的堅定與不屈,「你說的沒錯,我不能死,我要讓他醒過來,讓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
身邊有鳳息的陪伴唐瑜的膽子明顯大了很多,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那個人在自己身邊的話妖魔鬼怪的,休想靠近她一分。
她是這麼想的,並且很堅信著,他說過,他會保護她的。
周身越發顯得陰涼,並不是覺得身子冷,而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絲絲涼意。這前往厲鬼道的路果真是「艱險萬分」。總覺得不知何時會從身後忽然冒出個無頭鬼來,嚇這麼一下,好了,半條魂又要丟了。
左手忽然被輕輕牽住,隨之是一道暖流注入心田。唐瑜抖了一抖,側過頭看身邊的人,鳳息回以微笑,輕喃道,「別怕。」
唐瑜頓時覺得很有力氣,挺直了腰板。
穿過層層陰霾,直覺性地感覺自己已經跨過了那一道界限,耳邊開始拂過絲絲涼風,若有若無的,似乎還听得見隱隱的哭泣聲。
眼前還不是很清晰,唐瑜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一處神經都在不自覺地發抖,除了自左手源源不斷地傳輸過來的暖流。
腳步明顯猶豫了很多,恍若被人用釘子釘在地上,只覺得寸步難行。鳳息只好緊緊握著她的手,頗顯無奈地一步一步牽引著她向前走。
耳邊的聲音終于開始漸漸明朗起來,竟是夾雜著無數哭號聲,哀怨聲,嘶喊聲。唐瑜全身上下立馬繃直了。
「鳳息……」她顫微地喊著。
仿佛是霎那間懂她的心思,感受她的感受,鳳息撫上唐瑜的肩,將她摟緊自己懷里。
他將她的一只耳朵貼緊自己的衣襟,空出另一只手去捂她的另一只耳朵。
自掌間傳輸的法力封閉了那些擾人心境的雜音。
眼前越來越清晰,唐瑜抬起頭,半空中果然已經懸起了三個大字,厲鬼道。目光一轉,飄蕩的鬼魂,兩邊的烈火柱,面目猙獰的厲鬼,從天而降的真火。
一一呈現。
想不到,自己還未死去,便真的來這地獄鬼門關走了一遭。雖然未見閻王爺與判官,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什麼的。不過這里的景象與那真的十八地獄也相差無幾了。
四面八方來回飄蕩無依無存的鬼魂,在烈火柱上被真火無情鞭笞的厲鬼。相比與之前的妖魔道,倒是這一出似乎更慎人一點。
妖魔道里的畢竟是妖魔,鞭笞的肉身只留下一道道可怖的痕跡,可如今厲鬼道中的厲鬼,它們原身可都是實打實的凡人啊。
那一道道從天而降的真火下來,一道便是一地的鮮血,源源不斷,無窮無盡。自肉身而出,滴在腳下的土中。
滿目赤紅,永不超生。
就這麼看一眼便是觸目驚心。
唐瑜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捂住胸口,一個勁地干嘔著,她閉上眼楮,腦海里全是方才血流成河,面目可怖的臉,劇烈地難受來的突然,她痛苦地干嘔著,卻什麼都嘔不出來。
為什麼,看到這些就像看到它們是如何死去,如何倒下,如何承受折磨,看到不甘,看到怨恨,看到絕望。一片人間慘象。
眼前忽然熱熱的,睜開眼仍是黑暗,隨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不要睜眼,再也別去看。」
眼眶一熱,也不知怎麼的,卻流淚了。
唐瑜攥緊了身上的衣裙,指甲深深陷進肉里,一點一點平復自己的心,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她定了定神,剛想抬頭去跟鳳息說話,說自己沒事了。卻不想身子霎那間被人一帶,隨之是一大片風聲,肩膀被人奮力托起,眼前已沒有了障礙物。
唐瑜睜開眼楮,瞬間呆住,才發現不知何時,眼前那些原本空中漂游的厲鬼像是被人下了降頭,如數義無反顧地拼死朝這邊撲過來。
這一霎那來的太突然,唐瑜的神還未完全回過來,鳳息已帶著她飛來飛去躲過了一招一式。
那漂游的鬼魂越來越多,卻也不知一下子從哪里來,只覺得源源不絕,仿佛永遠打不滅,排山倒海的,覆蓋了整片陰霾的天空。
鳳息的白衣在一片渾濁的上空顯得一塵不染,他的身姿優雅,恍若高高在上,飛翔于九重天的白鶴,即便如今打的是一個個鬼魂。
他竟然沒有使用仙術,仿佛懷揣著慈悲之心,只想將它們打到而已。
可顯然是不行的,面對越來越猖狂的鬼魂,鳳息孤身一人身邊又帶了個所謂的累贅。接下來不出幾招,唐瑜便感到鳳息的手忽然一松,心下一落,身子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瑜兒!」
只听到那一聲急喊,唐瑜看著鳳息的臉一下子距離自己好遠,她想露個微笑,告訴他別擔心,眼前忽然被一片污濁遮住了所有視線,再也找不見鳳息的顏了。
「噗噗噗噗」無數個鬼魂緊接著在眼前陸續墜落,想到是白華在自己身上注的神力,唐瑜不禁稍稍安了心。
想不到最後關頭還是那白華天尊較靠譜些,還真是對虧了他,若不是他想必自己早死千萬次了。不,連怎麼死了恐怕自己都不知道。
不對,怎麼看著這鬼魂越來越近了呢,還越來越大了,周身的氣波怎麼越來越小了呢。
稍稍安下的心頃刻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唐瑜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呼吸都不穩起來,她顫抖著,挪著身子連連後退。繃緊的神經隨時都要散塌,她張了張嘴想喊出聲,卻到此時此刻一個完整的字都念不出來。
終于一個鬼魂沖破了那道氣波張牙舞爪地迎面而來,胸前的蘭溪碎玉忽然散發出強烈的光芒將那鬼魂頃刻擊倒在地。
唐瑜目瞪口呆,腦子還未完全轉過來,眼前鋪天蓋地的鬼魂已然接踵而至。
蘭溪碎玉眼看著抵擋不住了,鳳息還沒趕來。唐瑜頓時感到脖子一涼,兩眼一黑,即刻便覺得有濕濕的液體涌出來,流到身下的土地上。
她在霎那間只覺得萬念俱灰,眼前忽然光芒萬丈,恍惚間,那人穿過洶涌人潮,來到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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