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意帶著稍稍病態,襯得他此時的容顏帶著與素日不一樣的俊美。
長長的墨發懶懶散在肩頭,不扎不束,此時就這樣倚躺在床上,溫和地看著她。
唐瑜嘆了一口氣,「已是巳時,若是往日公子你早就過來我門前催魂了。」
白司離擺擺手,「若是往事,你是等著我做早飯給你吃了。」
唐瑜忍住沒有動手。
白司離自顧自地喃喃道,「唔,果真睡了那麼久嗎?」他覺得喉嚨有些癢,下意識地想吸吸鼻子,目光一滯,白司離有些恐慌地伸手去捉唐瑜的袖子。
「阿瑜,怎麼回事,我不能呼吸了。」
敢情他從來沒有生過病,見過別人生病自己也從不生病,從不知道生病究竟是哪種感受,從來沒有!
唐瑜溫和地,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咂咂嘴,「噢,沒事沒事,生病都是這樣的,我小時候也有得過風寒。」
「你也生病過?」听到這里白司離忽然緊張起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自然那時你去了白華山,只是小小風寒也沒有發燒不成什麼事,霧兒給我煎了一些藥,幾日就好了。」
白司離這才安心地點點頭,「想來這生病果真不好受。」
「怎麼不好受?不能呼吸的感覺如何?」
「唔……」白司離竟然還真認真地想了起來。////
唐瑜也不管他,起身想要回去給白司離熬一些粥,想來他這次發燒生病與自己也月兌不了干系,喝點熱粥或許能好一些,再不行無非就下山給他弄些藥了。
「我想到了。」她的袖子還在白司離的手里,听到聲音,唐瑜又耐心地舉目去看他。
白司離忽然探過身子,此時離得唐瑜非常近,不等她有所反應,快速湊到她的耳畔,一句輕聲呢喃,然後迅速抽離。
只見唐瑜的臉色瞬間變換,最後已是緋紅一片,她回頭看床上的白司離暗暗笑著,眼底亮晶晶一片。
唐瑜修長的手指指著白司離的鼻子,回到花涼山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白司離你好過分!」
?
喝了阿瑜親手煮的粥,總算感覺心底一片暖洋洋,只是腦袋還是有些不受控制地暈沉沉的。
低眉看了看左手掌心,忽然寬慰一笑,如今失了法力又如何,可以再一次得以重生已是上天與師父予福。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受噬心咒的控制,違背自己的心,把阿瑜親手推向別人。
屋後的竹林還是青綠青綠的,一大片延綿鋪展開來,細看雖是有幾片枯黃凋落,卻也無論如何都影響不了它四季常青的美感。
挺拔堅韌又有種不涉世俗的清欲寡淡,難怪白司離除了梨花,也就唯愛這里了。
一人一琴,白司離盤腿而坐,青玉扇墜的流蘇溫和地垂到枯葉鋪滿的地面。將琴擱于膝蓋上,他的目光澄淨,一雙素手覆于琴弦。
微微闔目,指尖撥動,頃刻間洋洋琴聲宛若潺潺流水不絕于耳,一時間仿佛冬雪消融,滿城花開。
頭頂的樹葉緩緩飛舞下來,以最妙曼的姿態,飄飄悠悠仿佛不忍快速下墜,叨擾了撫琴之人。
而唐瑜靜靜地坐在白司離的身邊,看著他的側顏如削,眉眼如畫,一頭墨發垂到地上,他的嘴唇帶著病態的蒼白色,卻仍是不難看出,彎起的唇角彌漫的淡淡舒心笑意。
想起早晨的時候他在耳畔迅速呢喃的那一句輕語,唐瑜的臉又迅速燒了起來。
「前日里,阿瑜親我的時候也是這般,不能呼吸了。」
忽然覺得心里一陣癢癢的,就像被淘氣的貓咪輕輕撓了幾下,目光揶揄,竟覺得此時心跳的厲害,手心的那道傷疤也是自從焚仙崖下回來,就再也沒有疼過。
唐瑜一身杏色衣裙,挑起幾縷青絲在頭頂完成一個小小的發髻,發間的那一朵梨花簪純白剔透,簪尾的小小梨花十分精致,雕刻的栩栩如生。
她的雪白脖頸系著微微泛光的蘭溪玉佩,在昨日終于明白過來,原來這早就是白司離的東西,而自己注定早就是白司離認定的那個人了。
唐瑜小心地呼吸著,不想打擾此時在一旁專心撫琴的人,款款琴音讓人如痴如醉,忽然有一時間腦子里閃出一個念頭,此般真是比在厲鬼道玄墟之時,素禾彈奏的要好太多了。
唐瑜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仍舊沉浸在自己方才的念想中,耳邊的琴音卻忽然變了一個聲,驀然與之前的相比顯得格格不入,緊接著戛然而止了。
頭頂的竹葉簌簌飄落下來,幾片落在他烏黑的發間與他一塵不染的月牙白衣。
代替這原先瀟瀟琴聲的是白司離的微微咳嗽。
「與你說過外頭冷的,這病還未好呢。」唐瑜立時皺了皺眉,挨過身去,語氣中除了關懷還帶著少有的一點責備。
白司離一手仍舊留在琴弦上,另一只手握成空拳,抵在自己的唇間,他低眉,好想讓人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的褶皺。
想不到也終有那麼一天,換她過來照顧他了,換她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責備,與他說如何是好的,如何是不能做的。
白司離緩緩放下手,「這片竹林好久沒有听到我的琴聲,我想它們會很想念。」
唐瑜吐了吐舌頭,「我倒不覺得,在花涼山十余年,你一得空就到這邊來,它們听都听膩了。」聲音又柔了柔,「還是你的身子要緊。」
頭頂的竹葉又簌簌地落下一片來。
白司離一副你說什麼的眼神看她,「阿瑜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原來這十余年你早就听我撫琴听的厭煩了,還誣陷給我的這片竹林。」他有些委屈,「明明它們都很喜歡的,如今我失了法力,也不像從前能感受的到它們了。」
唐瑜安慰他,事實上白司離那一臉委屈樣真是叫人抵抗不住,「我的意思是等你不再咳嗽了,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小竹子看著你還生著病該多心疼啊。」
白司離看了她一眼,仿佛還覺得有些道理,幽幽道,「那我那個呼吸困難的病什麼時候能好?」
唐瑜伸手去模他的額頭,倒吸一口涼氣,「腦門還那麼燙問我什麼時候能好,你再這樣任性地在這里受冷,以為自己看起來風度翩翩絕世美男子,實質上也就是一大片竹林和我看得到,可是你的病也就別想好了。」
她似乎看出來自己的真實目的了,可是看著她一臉認真又擔憂的模樣,白司離終是服軟嘆了一口氣,吸了吸鼻子又無奈實在吸不到多少空氣,一時竟覺得無比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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