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長海一路蹬著自行車回到了姚灣村,家里面很安靜,坐在堂屋門墩上的正在搓麻繩的姚女乃女乃看見他終于回來了,起身道,「你咋現在才回來,取這個照片,需要這麼久嗎!準是看見妮兒她們倆舍不得回來了。」
「你騎那麼快干什麼?瞧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姚女乃女乃把手中的活計放下,走到他身邊道。
「咦……你怎麼不說話。」姚女乃女乃抬眼看向他道,「你不舒服嗎?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她嘴里嘀咕道,「這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娘,我有話要對您說。」姚長海有些忐忑不安地說道。「我們出去走走,找個安靜的地方。」
「我嘛!」姚女乃女乃指指自己,「有啥想說的在家不能說啊!出去干啥,家里又沒有人。」
「行,在家說也行。」姚長海說完就徑直朝東里間走去。
姚長海進到屋內,拿起樟木箱子上的搪瓷大茶缸,看著里面有水,狠狠滴灌了兩口。
冰冷的涼水,讓自己心緒一下子鎮定了下來,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腦袋高速地飛轉。
姚女乃女乃拍著衣服上的碎屑,蹬蹬的跟了進來。
「你喝什麼涼水啊!不會兌點兒熱的啊!這麼冷的天,不怕胃受不了啊!」姚女乃女乃說著要拿起暖瓶,再給他倒些。「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啊!」
姚長海放下茶缸,「娘,不用了。」他指著炕道,「娘,您坐吧。」
「這樣更清醒。」姚長海自言自語道。
「你說啥?」姚女乃女乃一欠身坐到了炕上問道。
「哦,沒什麼?」姚長海搖搖頭道。
「你想說啥子啊!瞧你嚴肅的樣兒,俺怪害怕的。」姚女乃女乃自說自話道,期望緩和一下氣氛道。
姚長海看著她坐下,也坐了下來。中間放著一張炕桌,兩人面對面的坐著。
姚長海長嘆一口氣,便默不作聲了。
他這般作態,讓姚女乃女乃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胡思亂想,「怎麼了,是照片,照壞了,俺第一次照,沒經驗,不行的話再照,還是去劉家跟妮兒媽,吵架了。」她接著嘀咕道。「不該呀!你們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怎麼吵的起來。」
「你說話啊!」姚女乃女乃心急道,「還是……」
「娘,不是那樣的。」姚長海沉聲說道,聲音低沉無力。
「那是什麼?」姚女乃女乃瞪著眼楮看著他道。「為什麼這麼嚴肅?你快點兒說啊!想急死俺不成啊!」
「撲通……」一下姚長海突然雙膝跪地,跪在了姚女乃女乃的面前。
姚女乃女乃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趕緊上前扯著他道,「小五啊!長海,有什麼事,你說啊!這是干啥啊!你別嚇我。」
「娘,您坐吧!」姚長海抬眼說道。長臂一使勁兒把老太太給摁到了炕上。「我說。」
「娘,我決定開口說這件事,並不容易。不過即使我不說,過些日子您也會發現的。」姚長海輕嘆了聲道,「因為娘是個很堅強的人的!」
娘能在戰爭年代守著這個家,在艱難的歲月中。像牲口一樣熬到解放,其心性可見一斑。
他撇過臉不敢直視姚女乃女乃,又道,「娘比起爹,更能承受的得住我接下來的話。所以我先告訴你。」
姚女乃女乃目光如炬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俺知道了,你說吧!俺听著呢。」她頓了一下看著他慈愛地說道,「不管是什麼事,只要解決了就可以了,只要有心,這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小五你在生產隊里惹麻煩了,還是上頭給你小鞋穿了……」
姚長海搖搖頭道,「不是的。」
「那還是你背著妮兒娘,惹出啥……」姚女乃女乃繼續猜測道。
「娘,您別瞎猜了。是妮兒的事。」姚長海趕緊說道,在讓老娘瞎琢磨下去,估計他跟別人孩子都生出來了。
「妮兒能有啥事,她一個小月娃。」姚女乃女乃笑著說道,漸漸地笑不出來了,雖說解放了可現有的醫療條件仍然不高,小孩子夭折的也不少見。
「妮兒病了。」姚女乃女乃顫抖著手問道。
「嗯!」姚長海悶悶地點頭道。
「很嚴重的病嗎?沒關系咱家有錢,多少錢都治,縣里不行,咱到市里,市里不行咱到省里,省里不成咱去京城。」說著說著這眼淚嘩的一下子流了下來。「妮兒娘還好吧!」姚女乃女乃趕緊問道,這同是當娘的,她感同身受。
「不是,娘……」姚長海看著姚女乃女乃,好半天才道,「娘,妮兒的病沒辦法治,是天生的,眼楮看不見……」
姚女乃女乃身形晃了一晃,一只手緊緊的抓著炕桌,穩住身形,抬眼道,「你……」
「是,妮兒的眼楮對光線沒有任何的反應。」姚長海艱難地說道。「我今天才發現的……我不想瞞著你們,干脆都說出來。」
「可是怎麼可能,你和幼梅都非常健康,怎麼孩子會是先天盲人呢。又不是近親結婚,怎麼會?」姚女乃女乃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
「娘,我沒跟你說,跟幼梅結婚之前,我們去做了婚檢,就是婚前檢查,其中一項是**常規化驗,我的檢查結果是精子活力低。」姚長海流著淚說道。
「那是什麼意思?」姚女乃女乃一輩子都沒有听過這些,不過隱約猜出了妮兒天盲跟兒子有關。
姚長海撇著臉,沒有敢直視姚女乃女乃,繼續說道,「精子活力低下嚴重者會直接導致不育,即便是女性成功受孕,受精卵的質量也會下降,直接導致胎兒發育不良,造成死胎或者流產。」
「娘,這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對不起妮兒和幼梅,我知道這是很難接受的事情。」姚長海低下了頭,眼淚滴滴滑落。滴在膝蓋上,沒入褲中,「對不起,娘。但事實已經這樣了。」
姚長海吸吸鼻子,深吸一口氣道,「你跟爹說吧!如果他讓我死,我會去死的。」
「你混蛋!」姚女乃女乃啪的一下給了他一個大耳瓜子,「這是男人該說的話嗎?你想逃避你做父親的責任嗎?妮兒還那麼小,又是那樣,你讓她們母女兩個怎麼可怎麼活啊!」她使勁兒拍著他的身體,梳的一絲不苟的圓髻掉落下來,披頭散發的,「你怎麼能對爹娘。說出這樣的令人痛心的話。」
「娘,您不知道,幼梅要跟我離婚,回來的路上,我一頭就想著扎進盤龍湖算了。」姚長海模了把鼻子道。
姚女乃女乃抱著他慟哭道。「兒啊!你可不能想不開啊!別忘了你還有嗷嗷待哺的妮兒呢!沒有你為她,遮風避雨,受欺負了怎麼辦?」
姚長海看著姚女乃女乃哭那麼痛,差點兒把實情說了,不過為了以後的生活,咬緊牙關咽了回去。在心中默默地念叨︰對不起,娘。騙了你。
這是姚長海蹬著自行車一路回來,所想到的辦法,就是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這樣以後,老婆和孩子,在這個家才有地位。
要是實話實話。雖然爹娘為人和善,但這是一輩子的事情,他不能冒這個險。
好半天,姚女乃女乃哭夠了,抹了把臉道。「起來,跟我說說劉家怎麼說的,他們知道病根在你嗎?」
姚女乃女乃拉著他,母子二人坐到了炕上,姚長海深吸一口氣道,「這事劉家不知情,幼梅以為是自己的錯,把孩子生成這個樣子,她很自責。所以幼梅吵著要離婚,不想耽誤俺了。」
「真離婚了再找一個,說不定還生不出來。」姚長海小聲地嘀咕道,聲音大小,正好讓姚女乃女乃听進耳朵里。
「兒啊!你真的不能再……」姚女乃女乃抬眼問道。
「娘,你也想讓我離婚。」姚長海猛地抬頭說道,那樣子很受傷,一臉的淒苦。
「不是,不是,你想差了。」姚女乃女乃趕緊擺手道,「俺不是那個意思,俺想著你跟幼梅不是生了一個,再生一個也有可能啊!」
「娘,您能保證再生下來的是健康的。」姚長海抬眼看了她一眼小聲道。
一句話說的姚女乃女乃默不作聲了。
姚女乃女乃愣了好一會兒,「長海啊!離了吧!」
「嘎……」姚長海僵坐在炕上,傻愣愣地,這到底是他說錯了,還是事情出現了偏離,同意離婚。
姚女乃女乃沒有看他接著道,「這紙包不住火,幼梅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把事說開了,這不是她的錯,幼梅要是不想和你過了,就離了吧!妮兒既然是咱姚家人,就留下吧!俺這把老骨頭還能幫你照看幾年,咱不能耽誤幼梅了。」
「娘,娘……」我的娘哎!姚長海哭笑不得道,怎麼單單把爹娘實誠的性格這茬給忘了。
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姚長海是有苦說不出,「娘,如果說開了,幼梅不願意離婚了。」
姚女乃女乃雙眸迸發出欣喜,「真要那樣就太好了,妮兒就不會成為沒娘的孩子了。」
沒娘的孩子有多慘,看殷秀芹就知道了。
「娘,妮兒,我怕家里人說閑話,嫌棄她是個累贅。」姚長海把自己擔憂說了出來,「我也怕別人看不起我,說我是個沒種的男人。」
「我看我暫時還是不要回來了。」姚長海偷瞄著姚女乃女乃繼續道,「住在劉家也正好磨的幼梅回心轉意,打消離婚的念頭。還得盡早把房子蓋起來,好接她們娘倆回來。」
ps︰
四更有些勉強,稍後加更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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