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丫頭們叫醒我時，已經是午膳時間。除了頭有些重外，別的都還好，想到自己酒品一向良好，喝醉後從來不哭不鬧，只是歪頭就睡而已，不禁暗自慶幸。
穿戴整齊，進了飯廳，才發覺八爺也在。宿醉剛醒，腦子轉得比較慢，再加上從昨日下午到現在一直未吃過東西，草草請過安，就什麼也不顧地吃起來。
吃著吃著，開始反應過來。心想，要怎麼交待昨晚的去向呢？正在暗自琢磨，就听到姐姐說︰「昨日，十三弟帶你去哪里了？」我一愣，順口問︰「你怎麼知道的？」姐姐說︰「那麼大的個人不見了，我能不知道？」我心想，不錯，問一下守門的小廝不就什麼都知道了。不過這干什麼去了，實在不怎麼好說。
想著昨晚一開始鬧的誤會，我突然覺得很好笑，本想忍住，可怎麼也忍不住，自顧自「哈哈哈」大笑起來。正自笑得開心，覺得兩道沒有溫度的目光，一直凝視在我的臉上，心里一驚，忙斂了笑意。肅了肅臉，看向八阿哥。他嘴角慣常掛著的笑容已經消失，眼里夾雜著幾絲冷意，寒光不斷射向我，看得我一個冷戰，再也笑不出來，忙低頭吃飯。
平常吃飯時，八爺經常主動找姐姐說話，今天卻一句話也沒有，除了盯住我，他就是埋頭吃飯，看來是真的生氣了！他生氣的樣子還真是少見，原來八爺除了溫潤的一面，也有凌厲的一面，我盡量轉移視線，不去看他。
姐姐等我笑完︰「說吧！都干了些什麼？」我簡單地道︰「我們出去喝酒了。」姐姐困惑地問︰「十三爺為何要帶你出去喝酒？」我說︰「十三爺誤以為我因為十爺大婚而傷心，所以帶我出去喝酒解愁，出去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姐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若曦，你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要隨便出門。這次雖沒什麼事，還是不要讓人誤會為好。」我這才反應過來，想著，完了，這下全紫禁城的人更要好好瞧瞧我了。不過，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們怎麼看我。
舒了一口氣，臉色如常地繼續埋頭吃飯。姐姐等了會，見我一直低頭拔飯，又接著道︰「這次還好，幸虧爺發現得早，又是在十弟府上，爺已經處理妥當，除了幾個心月復小廝外沒有別人知道。當時想派人去找，可若多派人，只怕引人注意；若只派幾個，卻又沒什麼作用。想著既是十三弟帶走的你，他總得給送回來，所以只派了信得過的小廝守在門口。」停了停，她又續說道︰「絕對不許下次再和十三爺一起出去。」
下午，睡了午覺起來，忽然听到一名丫頭喊我︰「小姐，貝勒爺打發人來叫你過去。」我一听，忙翻身坐起，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收拾停當後，忙隨候在外面的太監而去。
到了書房門前，李福正立在門口，替我推開門，讓我進去。他留在門外拉上了門。隨著「嘎嗒」一聲的關門聲，我強自冷靜了半天的心終是開始狂跳。
八阿哥一身月白長袍，正立在窗邊，听我進來，他沒什麼反應，仍舊凝視著窗外。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陽光透過六稜格的窗戶打進來，照在他的臉上，斑斑駁駁，看不清他的表情。
過了半晌，他才轉過身來，問︰「你昨晚和十三弟去哪里喝酒了？」我想了想，說︰「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反正是個樹林子。」他又問︰「十三弟只是因為安慰你，才帶你出去喝酒嗎？」我點點頭︰「是啊，他弄明白了以後，我們喝完酒就回來了。」
他听完我的話，舒了一口氣，只是眼楮定定地看著我的眼楮，似乎想透過它們直接看到我內心深處去。我坦然和他對視了一會，終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得轉回頭，假裝要找位子坐下，走離了他的視線。剛坐下，他卻輕聲說︰「過來！」我抬頭疑問地看著他，他溫和地一笑，仍輕聲道︰「過來！」
我確定他是很認真的，只得慢慢站起，低著頭，一步一挪地蹭過去。到他身邊三步遠的時候，我就停了下來，低頭看著腳下的水磨石地板，他這是要訓話嗎？我得做好思想準備。
他微不可聞地輕嘆口氣，輕聲說︰「我就那麼可怕？」
我發現，每次只要和他站近，我就有壓迫感，覺得心也慌，腦也蒙，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他輕輕把我的手挽了起來，我下意識地縮手，他緊了緊手，道︰「別動！」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晶瑩碧綠，當中有一道殷紅似血的細線的玉鐲，往我手上套去。
鐲子有些緊，他套得時候，我覺得有些疼，皺了皺眉頭。他安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他一點點，慢慢地把鐲子推到我腕上。然後拿著我的手，看了幾眼後，放開了我︰「以後和十三弟還是不要走得太近，他是灑月兌不羈的性子，你是女孩家，只怕有些事會對你不利。」
他走到書桌邊，走到牆上掛的那幅黑色的「老鷹」前，說︰「若曦，你過來……能讀出這幅畫上的題詩嗎？」我走過去，仔細辨認了一會兒，讀到︰「搏風玉爪凌霄漢，瞥日風毛墮雪霜。」他微笑著說︰「對，這就是海東青，它不是普通的鷹，它是我們滿人心目中的神鳥，傳說十萬只神鷹中，才有一只海東青。它代表，勇敢、智慧、堅忍、正直、永遠向上、永不放棄的精神……你看，這幅畫上，它勢如破竹，騰飛于白山黑水之間，猶如我們滿人，歷經多年的努力，終于問鼎中原，開闢了一個幅員萬里的遼闊疆域。在滿人的心目中，海東青是最崇高、最神聖的英雄。」
說完，他又走回桌邊坐下。他離我遠了，我覺得我腦子又變得清楚起來，開始琢磨，這個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不是來听訓話的嗎？他又為何跟我說關于海東青的故事呢？正在琢磨，听他柔聲道︰「吏部的姚侍郎還要過來。你先回去吧！」
我怔怔‘哦！’了一聲，做了福退出來。門外的李福見我出來，忙給我躬身請安，我只顧著自己琢磨，沒有理他，自去了。
回來後，姐姐見我一臉茫然，大概以為我被八阿哥訓話了，微微笑了一下，淡淡說︰「是該立立規矩。」我沒有吭聲，自回了自己屋子。
晚上吃飯的時候，姐姐瞅到我腕上的鐲子，一愣，問︰「哪來的？」我一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正在犯愁，姐姐卻點了點頭，道︰「十三弟出手真是大方！這可是罕見的鳳血玉。」看來姐姐是誤會了。不過反正我沒有辦法解釋，只能讓十三先白擔這個虛名。
用完膳，茶都喝了半盅，姐姐冷不丁地說︰「既然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我們自己，不如永遠不要動念頭。」我端著茶，楞在那里，想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後沒頭沒尾地回了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