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還有幾個人起來去方便。後半夜小木屋里的鼾聲已經很重了。
外面狂風大作,雷雨交加,秋雷似乎一點兒並不比夏天的雷雨弱。天空中劃過一道道的閃電,像是一面鏡子,被摔成幾片,支離破碎。
柴火堆原本還跳動著火焰,到最後卻只剩下零星的火光,一明一暗在黑暗中閃爍著。
所有人都沉睡的時候,一雙眼楮卻在暗處一直都盯著田天樂看,前半夜這雙眼楮似乎還是閉著的,後半夜竟然連眨都沒眨。
田天樂閉著眼楮,呼吸均勻像是已經沉睡了。
他的肩頭上嬌妻正睡的香甜,長長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樣垂蓋著眼瞼,白皙的皮膚甚至在黑夜中也可以看得清楚。
遠遠看去,如果除去環境糟糕之外,這樣的場景還真是幸福溫馨。
暗中那雙眼楮終于眨了一下,掠過了一抹猶豫的目光,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整間屋子又變的安靜起來,甚至比開始還要安靜。
田天樂張開眼楮,在他對面不遠處的秦無顏赫然已經不在那里了。他小心地環顧四周,在門口看到了一個身影閃進了茫茫大雨中。
第二天,對于秦無顏的離開,人們似乎並沒放在心上,人們原本就當他是一個過路客,他什麼時候走對他們都沒有任何的關系。
平安睡的有些昏沉,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推她,接著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傳來,似乎有些人在大笑著談論這什麼。
她張開眼楮,用手揉搓了一下還沒有隨同主人一起醒來的眼皮,懶洋洋地看了看田天樂,他似乎已經醒了很久了,一雙眼楮明亮的看不出絲毫倦怠。
那雙眸子是深深吸引她的深潭。
「雨停了,我們回去吧。」
田天樂嘴角一勾,看進她的眸子,輕聲說道。
「啊……內個……你不用在這里做下去了嗎?」
平安不知道一覺醒來,老公竟然已經決定不再做這累死人的活兒了嗎?
這在之前她第一次知道他是在扛木頭的時候,就勸說了他無數次,可是那個時候他總以沒有收入為借口堅持干著。
今天,今天竟然主動提出回家了?!
他微微一笑,伸手在她驚訝的臉蛋上捏了幾下,
「嗯!快點兒收拾一下吧。路上濕滑,我也不放心。」
田天樂說著跟他那群兄弟告別,大家跟他在一起這段日子,已經習慣有一個有學問,有頭腦的朋友了,每次工頭算工錢的時候,大家都不免要找他合計合計。
在這里工作的有些人,不只是不識字,甚至很迷糊。
「大兄弟,你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啊。你走了,我們的好日子又到頭了。那個工頭肯定又會仗勢欺人,欺我們不識字兒。」
一個衣著襤褸的中年人,面帶愁容的看著田天樂,他上前拉了田天樂的手一把,
「留下吧,大兄弟。就像你說的,雖然苦點兒累點兒,但是我們很開心啊。有你在,這些日子我都覺得自己變的年輕了,開朗了。」
一個四五十歲的大男人,此時眼眶中竟然有淚水在打轉。
這個場景讓平安始料不及,沒想到這個家伙人緣兒這麼好啊,竟然還有追捧的粉絲了。
看起來老爹似乎並沒有看錯他,有好人緣的人,還愁沒有未來嗎?
與田天樂相處的這些日子,她也漸漸重新了解了一遍這個人,
善良,溫和,有時候又有些迷糊,甚至傻傻的,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是啊,天樂,留下來吧。你現在離開一定是突然做的決定,不然這些天都沒有听你提過。是不是嫂夫人一來你就收不住心了啊?」
有人在人群里起哄著,挽留著。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男人,胖胖的身子,圓圓的腦袋,小小的眼楮,好像只是兩粒小蝌蚪黏在了一個肉團上,大大的鼻頭如同是一個大蒜頭,他一進門兒,屋子里立刻變的安靜起來。
「陳工頭!」
田天樂對他微微一笑。禮貌的打著招呼,因為要離開,早上他就已經找人捎信給他了,不只是告訴他辭工的事兒,還要他的工錢。這些天的工錢都還沒有開,今天他要離開了,結完了大家就沒有任何瓜葛了。
他背負著雙手,慢慢的走到田天樂面前,鄙夷的朝周圍的人看了一眼,
「呸!一群下流胚子。男人有志在四方,天樂是有學問的人,豈會像你們這些草包一樣,除了扛木頭就沒有了出路。你們再繼續挽留他,是在拖他的後腿,還以為是為他好嗎?」
大家都不說話,有些人的臉上帶著慍色,有些人假裝無所謂,還有些人似乎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覺得愧疚和自卑。
陳工頭扭頭看了平安一眼,那雙蝌蚪一樣的小眼楮瞬間變大了一些,似乎是長胖了的蝌蚪,
「吆,這就是你媳婦兒啊天樂!」
他雖然是在跟田天樂說話,但是眼楮卻沒有離開平安,將平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遍,「嘖嘖……要是換了誰也不舍得將這樣的美女佳人放在空房里啊,呶,這是你這些天的工錢,數數夠不夠!」
他遞給田天樂一個錢袋,田天樂只是伸手點亮了一下,數都沒數兩手對他拱了拱,「謝了。數就不用了,相信陳工頭您的為人!」
陳工頭小眼楮一眯,簡直就眯成了一條線,對田天樂的話甚是受用,他一歪頭對旁邊的人說道,「你們這些窮瘋了的家伙。每天就那麼幾個錢兒,還要在我面前嘰喳上半天,看看人家,這才是大將風範!」
他一頓馬屁這樣拍田天樂,不禁讓周圍的人對田天樂似乎有了點兒埋怨,原本大家都還不錯,因為有田天樂在,這家伙才不敢克扣他們的工錢,田天樂一走,估計好日子又到頭了。
現在田天樂竟然連數都沒數工錢對不對,這簡直是對他們的侮辱啊。
田天樂並不是真的相信陳工頭,只是他的記憶最近一點兒點兒的回來,他對以前的事情也記得不少,上他手上的錢不用數,他掂量幾下就差不多。
當他听到陳工頭拿他給那些苦工們下馬威的時候,他又覺得不妥,自己雖然走了,但這些人可是救過他命的朋友,
「呵呵,陳工頭說的是啊!大家的苦力錢就那麼些,陳工頭如此大富大貴之人,怎麼會貪圖大家那點兒的蠅頭小利,這不是自己降低自己的身份了嘛。大家盡管放心吧,陳工頭這樣善良,體察民心的人,已經不多了,我為遇到陳工頭這樣正直善良的人,感到無比的幸運,日後一定會好好的替陳工頭宣傳宣傳。」
田天樂知道這陳工頭,的確是財大氣粗,但是為人卻小心的要死。他不摳別人的就不錯了,別想著他會吃虧。
但是就是這樣的人,他偏偏還在意自己的名聲,原因是,家里有個傻子女兒一直沒嫁出去。
就算是有錢,也沒人敢去。
原本他以為有錢,就有人會貪圖他的錢娶了自己的女兒,誰料到他在外面又個外號,叫‘死摳!’說他摳門兒的要死,就算是娶了他的女兒,也別想沾他半點兒便宜。
就這樣誰還娶他的女兒,人家貪圖錢財的也放棄了。
田天樂就是抓住他這樣的心里,知道他這樣就不敢再克扣那些窮人的錢了。
陳工頭一听這話,頓時覺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沒吐血。
這田天樂這分明就是威脅他,原本就天天想要找機會趕他走,可是他太過于機靈。總是得不到機會。
沒想到這次他自己提出來要離開,他當然求之不得,怎麼會讓別人挽留他呢。
只是沒想到,他臨走了,還給自己下了這麼個套兒。
他黑著臉,咳嗽了幾聲,
「其實我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人生在世,我就兩大喜好,錢和女人。你說說你把我的一個愛好去掉了,我活著就像是少了半條命,也沒多大意思。」
「陳工頭客氣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陳工頭是君子,家中不缺那點兒小錢兒,何必讓人誤解,污了自己的名聲呢。女人,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歡錢,有時候外在的東西更讓女人著迷。」
平安一听他這話頓時沒火冒三丈,這家伙還真是臉皮厚,竟然不上套兒。
原本她都沒打算多事兒的,因為她也發現秦無顏不見了,猜測著天樂的離開與他有關,只是這里人多口雜她沒說罷了。
只想著快點兒離開。
可是這工頭實在是可恨,她知道不能夠吵架,但是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所以頂著風回了一句。
沒想到她這一句話一出,陳工頭竟然真的閉嘴了,只是嘻嘻的笑著,一雙蝌蚪大小的眼楮全然消失不見了。
田天樂見他色眯眯的盯著平安,有些心急的拉了平安一把,他可不希望別的男人用那種眼光盯著自己的女人看,他心里就像是插了根刺兒一樣。
「呵呵,美人說的話,我陳某可真是最最反駁不得的,誰讓我憐香惜玉呢。」說完那陳工頭回頭看了田天樂一眼,酸溜溜地說。
「你小子窮的叮當響,還有這好福氣,娶得如此美嬌娘。罷了,走吧。大家該上工就去上工吧,你們的工錢,我一分都少不了你們的,沒想到天樂這小子,臨走了還擺我一道,還有這伶牙俐齒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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