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這樣的身份,原本該是在乾清大殿,在百官的注目之下進殿的,而如今……意薏用余光瞥了一眼祖父的神色,還好,威武將軍只是一臉平靜,而神情卻沒有絲毫的破綻,帶著微微的尊敬,躬身等著皇帝的發話。
可是,等了半晌,皇帝依舊批著眼前的奏折,而對于殿中站著的百十來人,卻熟視無睹。
意薏可是連冷笑都省了,現在知道在他們的面前裝作一副勤政愛民的樣子,真的當他們都是屬驢的嗎?既然他這麼喜歡做戲,而他們不配合一下的話,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呂灝只是緊握著雙手,那泛白的骨節恰好證明了他的隱隱怒氣,倒是沒有過多久,凌王的咳嗽打破了一片沉寂。
皇帝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眾愛卿是什麼時候來的,這個狗奴才竟然敢不通報!」
意薏冷眼看著他自說自演,自娛自樂,這個皇帝真是病的不輕,他們一進門便行禮了,而他是在叫他們起來之後才自顧自批奏折的,還說沒有通報?
「咳咳!!」皇帝顯然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干咳幾聲,「威武將軍進京,朕本該派人前去迎接的,是朕的過失。」
意薏低著頭,听著祖父說道,「多謝陛下厚愛!」雖然言辭懇切,倒也證實一件事,那就是,皇帝確實錯了,祖父也不回什麼「微臣惶恐」之類的話,而是直接接下了皇帝的話。
意薏替祖父深深地捏了一把汗,這樣,不知道算不算是觸到逆鱗了,但是轉念一想祖父今天的行為,他方才的那句話,也真的不算什麼了。
「大膽!」皇帝把自己手中的奏折扔了下來,卻也不敢直接扔到威武將軍的面上,意薏隨著他們惶恐地跪下,心里卻止不住冷笑,他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這樣的回答嗎?
「威武將軍,你離京這麼幾年了,難道連規矩都忘了嗎?將軍進城難道不該先進宮覲見嗎?」皇帝肆意地 著冷氣和怒意,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卻依舊不解心頭之恨。
「啟稟聖上……」他故意說得很慢,是等著凌王或是煜王的下文。
而意薏的手指確實深深地嵌在地面上,臉上的寒意乍現,要是這個時候,他們兩人都不說一句話,祖父甚至今天的那些將軍可都要被皇帝責罰,責罰倒是不可怕,至少他也不敢重罰,只是……祖父一生戎馬,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被皇帝惡意毀了一生的清明,意薏的心中多少還是替祖父不甘心的。
「咳咳~啟稟父皇……」凌王呂澈的話在這個時候突兀地響起,意薏松了一口氣,但是,心里的那份失落卻頓時浮上了心頭,這個時候,她真的希望出來說話的是呂灝,至少,給祖父一份顏面,對她而言,就好比是恩人一般了。
「是兒臣請威武將軍到錦亭閣的,是兒臣……替眾將軍接風洗塵。」等凌王說完這些的時候,殿中頓時一片死寂,而他的手心里也布著密密的汗水,但願這種事情,真的不要有再一次了,他本來就不長的壽命……凌王自嘲地笑笑,果然,惹上意薏這樣的女子,誰都別想全身而退。
「哦?為什麼?」皇帝的話,讓大殿更寂靜了,什麼叫為什麼,難道不應該嗎?
但是,皇帝的意思很明顯是問凌王,身為兒子的你,為什麼和你的父皇作對?
凌王沉凝了一會兒,「回稟父皇,兒臣在城門口,額,舉辦一個比賽,靈怡郡主拔得頭籌,所以,兒臣應了靈怡郡主的要求,在錦亭閣擺宴替威武將軍接風洗塵。」
他雲淡風輕地說著,而意薏的手卻握更緊了,嘴角扯出一絲戲謔的笑容,怎麼,被她算計了一把,要在自己的老子面前要搬回場子,真是小孩子過家家。
意薏也不急著回答,用眼神示意了身側的祖父,等凌王說完之後,悠悠開口道,「陛下,臣女沒有學多少規矩,祖父回來自然高興,況且,我以為……凌王殿下是故意輸給臣女的,那些題目真的很簡單,可是,卻又一萬兩的獎金。」
意薏支支吾吾低聲說完,然後就是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委屈地看了凌王一眼,這樣,倒是助他坐實了欺負弱女子的形象了。
凌王只是絕對自己額上的青筋跳得歡快,卻也不敢表現什麼,也不接下去說什麼,他總不能帶大家講,這些題目他是有目的的,而且,這些題目也絕對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解出來的,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面嗎?
想到這些,看著站在殿中低著頭的女子,凌王卻是越發地佩服起來,這樣的女子,果然能夠殺人于無形,而且,關鍵的是,錙銖必較!
皇帝坐在首位,一雙精明的眼掃過大廳,這件事,他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意圖,但是,這一切都給眼前的「無辜」女子給破壞了,這樣的女子,要不是君無戲言,即使他再不喜呂灝,也不會給他安排一個江湖女子的,這不是打了他們皇家的顏面嗎?更何況,這樣身份不明的女子,還這麼聰慧,就怕給呂灝又加了一個助力了。
「既然如此,威武將軍,這個規矩,你難道不知嗎?還是……居功自傲?」
皇帝後面四個說出的時候,大殿里的每一個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涼氣,卻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抬頭。
威武將軍上前一步,正準備答話,而意薏卻已經先跪在了地上,聲音嗚咽地說著,「陛下饒命,祖父只是……」其實皇帝自然不會因為這件事要了威武將軍的性命的,要是他敢這麼做,除非他已經做好了給天下人詬病了,但是被意薏這麼說,好像他真的會要了威武將軍的性命一般。
「祖父年邁,臣女只是想讓祖父解解行軍之乏,在軍中勞苦,祖父不曾……」意薏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低頭抽搐著,她的聲音不是很大,卻可以讓在大殿的每一個都听到,那樣子,真是情真意切,孝心可嘉,要不是大殿之中的人大多數對意薏有所了解,絕對會被跪在地上的人而心疼,這樣一幅柔柔弱弱的模樣,還真是……一陣惡寒!
凌王好整以暇地看著意薏在大殿表演,而威武將軍確實一陣心痛,意薏這個孩子,真是……哎,自己這麼一個老頭,還讓她如此費心,意薏的高傲他是清楚,這樣當眾下跪,哎,果然是自己這個老頭不中用啊……不過,嘿嘿,倒是沒有白得這個孫女!
想著便要跪下開口說話,但是,突然一陣無力之感襲,視線也隨之模糊了起來,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是听到一陣,「威武將軍!」
「將軍!!」
「祖父!」
「……」
跪在地上的意薏看到威武將軍倒地,也不顧皇帝了,直接起身跑到了他的身邊,只是嘴角微微翹起,一絲真切的笑意。
鬼丫頭,呂灝一直留意意薏的舉動,所以,剛才的笑容也沒有逃過他的雙眼,只是愈發地配合她的表演。
「父皇……」呂灝沉聲提醒道,皇帝注視良久,才招呼到,「快傳御醫!」
威武將軍被安置在一件偏殿的一個里屋,听了太醫的稟告,皇帝額頂的陰霾卻淡退了一些,這個時候呂灝和意薏走了出來,意薏朝皇帝躬身說道。
「陛下,祖父年邁,怕是……」意薏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知道皇帝已經听懂了,這應該一直都是他所想要的,而自己給他一級台階,剩下的……
意薏沒有去看呂灝,但是,她心中所想的,呂灝不會不明白的,關鍵只是,他是否願意以身涉險,突然想到在谷底所說的風雨與共,意薏的心里卻是莫名的緊張。
安靜了半響,意薏本來已經放棄了,準備再開口的時候,「父皇,威武將軍確實不適宜再帶兵了。」
意薏頓時有一種落淚的沖動,這個呂灝,雖然只是一句話。而且還不一定起作用,但是,突然之間,她就願意原諒了,只是因為在她身處絕境之時,他願意拉她一把,而不是落井下石,或是不管不顧。
皇帝沉思了良久,直至凌王也從房內走出,「父皇,威武將軍這是勞累過度所致的,再加上年老……父皇,念在威武將軍為闐汶國立下的赫赫戰功,還是讓他告老還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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