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驚艷的夜晚已經兩天,今天又是一個晴朗的月夜,整條街都披上了銀色的光輝。明玉光慢慢走在街上,若有所思。不知誰家的狗「汪汪」叫了兩聲,他仿佛悚然一驚,抬頭看了看中天的月亮。月很亮,並不太圓,四周天都是若隱若現的星星,益顯得月兒的孤獨。此刻他竟也突地感到孤獨。
遠處有個影子在晃動,明玉光連忙隱身在黑暗中。不多久,那影子近了,竟然是左悠然。她神情恍惚地穿過長街,根本就不在乎旁邊是否有人。她的腳步極輕,一身淡藍的衫子被晚風吹得不時揚起,乍一見,如同夜游的魂魄一般。
明玉光正待跟上去,忽地又一道人影飛奔過來,和韓綺君的打扮一模一樣,只是略胖些,年紀似乎要小得多。
「左護法,」她輕呼,「你上哪兒去?」
左悠然驀地回頭,沖她幽幽地一笑,道︰「昭寧,你跟著我嗎?」
昭寧抿著嘴,搖搖頭。
「是綺君姐姐叫你來找我的?」
昭寧點點頭,道︰「大姐說太晚了,你一個人出來她不放心,要我找你回去。」
「你沒睡嗎?」
「沒有。」昭寧說,「大家都睡不著。左護法,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們呢?讓大家都明白不是更好嗎?」
左悠然輕嘆道︰「這是宮主的意思,其實和你們並沒有什麼關系,知道了反而不好。『**言*情**』再等兩天,等蒼冥教的主力到了,就會有結果的。」
「為什麼一定要等蒼冥教的主力呢?難道我們的行動和他們也有關系?」
左悠然拍拍她的肩,柔聲道︰「江湖上的事有時候是說不清楚的,糊涂一些也許更好,那樣就不會有太多的痛苦了。」
昭寧默然半晌,道︰「左護法,我知道你們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其實我也懂的,雖然我比你們都要小,但我也傷心過,否則就不會投到素劍宮來。宮主說過,凡是素劍宮的人都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一個人的事就是所有人的事,你如果有心事,為什麼不對我們說呢?」
左悠然淒然一笑,「都許多年了,有多少心事也都淡了。我想的事是江湖上的事,這事不能告訴你們是因為事關重大,宮主特別囑咐過的。你也別太多心,等這里的事結束了,我再詳細地告訴你,好不好?」她望望天色,嘆道︰「還早,你要是不困的話,我們再走走。」
兩人輕輕說著話,越去越遠。明玉光遲疑片刻,縱身往山丘的方向而去。
大帳篷里閃動著耀眼的火光,只有韓綺君獨自坐在火堆旁,默默地撥動這柴火。地上整齊地躺著五個女子,緊緊挨在一起,身上都搭著厚厚的毛毯。明玉光在帳篷外打了個響指,韓綺君一驚,立即跳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鑽出帳篷,一見是他,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安。
「我在附近找了好久。」明玉光小聲說。
「有事嗎?」她的聲音很低,似乎怕吵醒了睡著的姐妹。
明玉光沉吟道︰「我剛剛在大街上看見了左姑娘。」
「就她一個人?」她驚問。
「還有一個圓圓臉的姑娘,好像是叫昭寧。」
「啊,她叫馮昭寧,是我們的ど妹。她們倆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她看著明玉光的眼楮,道︰「你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
明玉光愣了一會兒,失笑道︰「啊,听她們說似乎還要走一走,你別擔心。」
「有左悠然在,我一點兒也不擔心。」
「你不是還叫人陪著她嗎?」
「嗯,有人在一旁,我很放心。如果是她一個人,就不知道會生什麼事了。她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雖然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可有時候真像個孩子。」她埋著頭自顧自地說著,「不過有人在旁邊,她就顯得特別堅強……」說到這里,她突然停了下來,揚起臉,有些失措,「只顧著說話,還沒問你來所為何事呢。」
明玉光也不知道自己來的理由,仿佛一雙腳不听使喚地就找過來了。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晚上睡不著,想找人聊一聊,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跟人好好的說過話了。」
「哦?是嗎?」她輕嘆,「悠然說你五年前突然失蹤,那是怎麼回事?」
「五年前我被教主派往很遠的地方公干,最近才回來。那個地方荒無人煙,生活也相當艱難,最可怕的是太寂靜,有時候寂靜可以讓人瘋,我不知道再待幾年我是不是真的會瘋掉。」
「你的家人呢?沒跟他們在一起嗎?」她小聲問。
「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從小就四處漂泊,沒有家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她低吟。
明玉光看著月光下的她,長披肩,五官柔和,原先的寒霜似乎早化作了春水,不禁怦然心動。正當兩人沉默之際,忽听得帳篷里有聲響,韓綺君臉色微變,道︰「你快走,莫要被她們現了。」
明玉光正待要問,她的人已鑽進了帳篷里,留下了一道單薄的影子映在帳篷上。
明玉光嘆息著離開,曠野里的風吹刮在臉上竟有些疼,但這點風跟戈壁灘的風比起來,實在是溫柔多了。想起方才的交談,仿佛是一場美麗的夢,夢卻匆匆醒來,給尋夢人無限的惆悵。他不禁暗笑,自己大約是真的太想找人說說話了,竟然會被一個年紀似乎比他還要大上幾歲的女子吸引,想跟她多說上幾句話。可笑他們的初次見面還是那樣的不友好。
知道明玉光已經走遠了,但他的嘆息聲仿佛還在帳篷外徘徊。韓綺君久久不能平靜,一如先前那樣枯坐在火堆旁,幽幽地出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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