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雨除了與南枝的面容長的一模一樣以外,還有雨沙鎮在那口古井處,左眼角顯現出來的桃花妝,也與死去一百年的南枝一模一樣。
不信前世?
南辰低頭,眼眸無比幽深——南枝自然是不會再希望回到前世。
他盼望葉疏雨能記起來,不要忘了他們兩世的愛情;又害怕她記起來,從此離他而去。所以他很急切的帶著葉疏雨走一走看一看,他們上輩子去過的地方,玩過的山水,卻又不敢告訴她真相。
上一世南枝死前最後的誓言南辰至今未曾忘記,或許是執念太深,導致一百多年,從雲燃到南辰,一直不能忘卻。
葉疏雨才沒有知道南辰已經把她和南枝聯系起來了,前世今生真的太玄乎,可是有些事情的發生,也一度的讓她去想過這問題。
她看南辰一個人發愣,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晃晃,「喂!」
「嗯?」南辰一下子回過神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居然在這兒走神了?
「你想什麼呢?」葉疏雨看南辰放花燈的時候開小差,于是伸出手使勁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南辰「啪」的一下打掉葉疏雨的手,看著湖面上兩人不知不覺已經放滿了花燈,葉疏雨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也不追問,兩人靜靜坐著,看湖面上微弱火光跳躍下的波光粼粼。
「據說花燈若是能游到對岸,則放燈者能記起前世今生。」南辰將最後一個花燈放下,說道。
葉疏雨看向湖中越飄越遠的花燈,「你記錯了,人家說的那是冥燈,在冥界的忘川中放冥燈,若是能到對岸,則下一世便可擁有上一次的記憶。」她撞了撞南辰,「問你啊,你能有雲燃的記憶,是不是你死了以後去放了冥燈啊?」
南辰一噎,不知道為什麼會轉到這個話題上來。
葉疏雨見他不答,又問道︰「莫非是沒有喝孟婆湯?」
其實南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帶著雲燃的記憶,至于雲燃死後有沒有放孟婆湯他是不知道的,有沒有放冥燈他也是不知道的,他的記憶只有雲燃生前,與這輩子南辰的記憶。
或許是執念太深,或許是愧疚太多。
「那我為什麼不記得前世的事?」葉疏雨喃喃問道︰「唉,不如你和我說說吧?」
「怎麼?」南辰玩味的想著這句話,問道︰「你知道你前世是誰了?」
「不知道!」葉疏雨誠實道︰「你就當是說說南枝與雲燃的故事好了!」
南辰搖頭︰「該說的都與你說了,南枝與雲燃雖有誤會,但最後還是在一起了,至少結局是好的。」
結局是好的?葉疏雨輕輕咀嚼這幾個字,從四個月前,他們第一次去古泉寺的那個晚上開始,南辰每提到一次南枝,就是痛心不已,那種哽咽般的語調與掙扎而痛苦的眼眸不會作假。
而提到雲燃則是一副後悔的模樣,葉疏雨起先還以為是因為心疼南枝的過往。
但是若是最後的結局很好,南辰為什麼會如此愧疚與後悔?
「疏雨,我們回去吧。」南辰站起身,看著滿目的花燈,扶了扶肩頭的落花,對坐著的葉疏雨伸出手。
「好!」葉疏雨將手輕輕搭在南辰掌心。
南辰微微一愣,嘴角笑意溢出。
其他事情葉疏雨不再多問,但是唯獨一件事,是一定要問一問的︰「南辰,若我是南枝,你會希望我回憶起前世麼?」
他的手一僵,夜風里寬大的袍子也遮不住他有些悲傷而落寞的身形,「會。」
這回葉疏雨到愣了,「為什麼?」
南辰搖頭。
葉疏雨低眉,輕輕呼出一口氣。若她是南枝,不知道前世的事與南辰在一起了,南辰定會覺得這段感情是欺騙而來,對葉疏雨不公平。
她握緊南辰的手掌,熱量一絲絲傳到心里。
「咦?」兩人停住腳步,葉疏雨輕聲說道︰「師父?」
君執一人抱酒坐在江邊,白發有些垂在湖里,有些落在岸上。
哦不,描寫錯了。
葉疏雨眼角一抽——君執哪里是坐著?爛醉到不行,整個人毫無形象的趴在地上,眉頭深鎖,卻還在不斷的喝酒。
「師父在干嗎?」
南辰微微笑道︰「長夜漫漫,大約是寂寞了。」
寂寞也不要一個人跑出來喝酒好伐?
「我們是不是要把他抬回去?」葉疏雨看著君執整個人都不好了。
南辰點頭,「應該的。」與其讓君執再次沉淪悲傷,不如早些回去。
君執為何在此,南辰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百年前南枝與君執相約在此,可最後的最後,南枝死在深宮。君執如今已經等了一百年,南枝卻再也沒有赴約。
這是一場無人赴約的約定。
葉疏雨正想著要如何將君執抬回去,畢竟君執是個男人,自己怎麼能抬呢,于是看了看南辰。
誰知道眼前人忽然猛的將她擁入懷里,越抱越緊,「疏雨……」
「嗯?」被南辰這麼突如其來的一下搞蒙了。師父如今醉的不省人事,我們兩個徒弟在這親親抱抱,不太好吧!
南辰抱了一會便放開,似乎意識到師父還在此處。頓時換上了一副「你看師父怎麼能如此自我放棄」的表情,「我扶他回去。」
葉疏雨點頭︰「快走,我困死了。」
南枝皺眉︰「你才醒,又困?」
「對啊,這幾天一直想睡覺。」葉疏雨伸了個懶腰。
南辰探了她的脈,答道︰「你一定是前些日子不听話沒有好好睡覺!」
葉疏雨頓時委屈︰「哪有!」
南辰扶起君執,不再說話,心中卻是有千百滋味——鎖魂咒的時間依附了太久了,雖然在君執的調理下已經漸漸消除了,可是由于鎖魂咒,卻將葉疏雨身體中的另一種封印顯現出來。
那是什麼封印他不知道,但是只要是封印,終歸對身體還是不好,葉疏雨怎麼會有一個這樣奇怪的封印?
……葉疏雨的身體狀況,已經容不得南辰再等了。
葉疏雨也在一邊扶著君執,一臉嫌棄︰「哪里有師父的樣子?為老不尊!」
「嗯!」南辰點頭︰「你說的對!」
畢竟君執可是情敵啊,損一損還是好的。
只是可惜這陪伴佳人的漫漫長夜,居然被一個醉鬼破壞了,這真是人生一大悲劇。
兩人扶著君執走了一段路,君執稍微有些意識了,看著空空的手掌,思索著我的酒呢,突然一側頭,見到了葉疏雨清淡恬靜的側臉,君執白發落下,一點也不似往日冰冷凌冽的笑了,「枝枝,你來了。」
南辰與葉疏雨皆是一愣,南辰渾身僵硬,有什麼東西在心里迅速沉下去。
葉疏雨听到君執的那句「枝枝」,忽然間百味復雜,鼻子一酸。
百年過去,她已不是南枝。
在看過去,君執已經有一次閉眼,仿佛方才那句話只是幻覺而已。
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黑暗的夜里沒有月光,葉疏雨此刻見不到南辰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僵直的氣息。
于是一只手繞過君執的背,捏了捏南辰的手臂。
南辰意會一笑——君執已經不是君執,南枝也早已不是南枝,依舊是無人赴約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