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
楚瑀並沒有理會紅棉的離去,更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盯著白清淺,深邃的眼眸帶著執拗的神色,他再次開口道,「白清淺,我只想死個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的眸仍是清澈沉靜,聲音卻透出絲死灰般的絕望,垂放在袖中的兩只手緊握成拳,指骨被捏得泛白。
他是那樣驕傲,不一世的男子,如今,在她面前卻是那樣的低塵,他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在這個女子的面前一點一點的被剝得精光,一丁點兒都不剩。
白清淺抬頭,看著男子,他已經斂去所有的情緒,俊臉依舊清俊無雙,然而卻好似少了些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只是在他眼中那抹淡然,她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別人都說愛到極致便是恨。
如今她對他有恨嗎?
當然,七載的付出,換來的那樣血淋淋的教訓,兒子的慘死,她至今還記得,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她總會看見,兒子滿身是血的向她走來。
那樣滔天的恨,怎忘記?!
「楚瑀,有些事也許你不知道,卻並不代表,從未生過!」
「什麼事?」
「等你死的那天,我會告訴你!」白清淺的眸淡然,卻泛著絲絲冷氣,「我也說過,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無門,會用你的血,染紅那千樹梅花!我給你塑造的人間地獄才剛剛開始,你便受不了嗎?」
楚瑀沒有理會他,只是淡笑,卻伸出手,一用力,便將白清淺拉入懷中,緊緊扣住,唇輕輕從他蒼白的唇上掠過,帶著薄涼的氣息,隨後,他便將她擁入懷中,怎麼都不肯放手,手的力道也是越地緊了。
白清淺掙扎了幾下,卻掙月兌不了,隨後她掏出懷中的暗器,直接劃破了他的肌膚,他卻仍舊沒有放手,耳邊反倒是傳來他輕微而無奈的聲音,「淺淺,這麼說來,你也是愛著我的是嗎?沒有愛,怎會有恨呢?!」
沒有愛就沒有恨!
確實啊,不曾愛過,不曾相見,不曾相戀,不曾幸福過,怎會有這樣滔天的恨意呢?
白清淺沒有說話,只是仍有他抱著,沒有再掙扎,越過他的肩,她看到了天空蔚藍如洗。
如同當年,他們相遇時,那般蔚藍,只是物是人非,時過境遷了。
良久。
楚瑀抱著白清淺的那雙手不由自主地輕顫著,隨後,他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聲音輕飄飄的,猶如清風一般︰「淺淺,你舍棄七弟,來到我身邊,做我的睿王妃,好嗎?我許你皇後之位,一世無憂……」
那頭卻只是一片寂靜,怎麼都沒有說一句話,漸漸地,那邊的寂靜讓血色在他的面孔上一點點地褪去,他捏緊手指,唇緊緊抿著,不再說任何話。
梧桐樹下,是長久的沉默……
好久好久之後……
白清淺催動內力,加上他本就中了她的暗器,隨即便震開了他,她手里還沾了他猩紅的血,她卻拿出絲絹,搽干淨了自己手上的血,仍在了地上,她說,「皇後之位?白清淺多謝睿王抬舉,我從不稀罕皇後之位,特別是你楚瑀的!」
「白清淺……」楚瑀緩緩地閉上了眼楮,烏黑的眼眸之中淡然的光輝在剎那間熄滅,他的嘴唇輕顫,同時劃出了一個淡淡的弧度,「我楚瑀自詡今生無一憾事,如今唯一的憾事卻是求而不得……」
白清淺微微一怔,看著楚瑀,表面冷靜,心里卻泛起了波瀾。
楚瑀輕聲一笑,而後靜靜地睜開眼楮,眼眸中有著剎那間茫然空洞的光芒,嘴唇再沒有任何的血色。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那聲音淡漠——
「淺淺,你原來在這里啊,害我好找啊?」
白清淺同楚瑀轉頭,看著那慢慢走過來的男子,男子一襲白衣,在陽光下,白衣泛著璀璨的光芒,看著那二人,那男子薄唇抿,美麗的墨眸,愈晦暗如海。
還未等兩人回應過來,他便再次開口,「淺淺,你這樣亂跑,若是出了什麼事怎麼好?!」
白清淺看到了那人的表情後,不由得低低一笑,她還從來不知道,楚琰還有這麼愛的一面,她轉身向她走去,然而楚瑀卻的手卻捏住了她的手臂,好似不肯放開,墨眸濯亮,卻幽深得不測。
一瞬,空氣急劇冷凝。
楚瑀看著那男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只見那人的瞳,很深,迎上他的目光,桀驁凝冷。
他輕笑,「七弟,幾日不見,你還好?」楚琰輕輕瞥了他一眼,而後淡漠的道,「還好,托四哥的福,死不了!」
白清淺很不喜歡這樣被楚瑀所抓住,于是她掙月兌了他的手,向楚琰走去,隨後,和他並肩站在一起,靜靜地依靠在他的懷中。
「琰……」她低聲喚道,然而那人卻並不理她,只淡淡看向前方的楚瑀。
「听聞七弟回來了,我這個做四哥的,特來瞧瞧你,也順便迎你回帝都!」楚瑀笑道,「畢竟父皇的尸首已經停了許久了,應該要準備喪的事了。」
「是嗎?」楚琰嘴角一勾,眉輕揚,「那七弟多謝四哥好意了!」
「那咱們走吧……」
還未等他的話說完,楚沛便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顯得生冷氣憤,「四哥,何必這般假惺惺的呢?不嫌惡心得慌嗎?」
「老十,你即便是對本王有再多的不滿,本王終歸是你的四哥!」
「四哥?哦,對,你是四哥來著,你卻也是挑起黎國內戰的罪魁禍首,不是嗎?大哥和二哥怎麼會打起來,我想你最清楚不過了!」楚沛淡淡的說道,卻是句句帶刺,句句咄咄逼人。
「老十,住嘴!」楚琰淡漠的說道,聲音低沉,他看向楚瑀,「七弟多謝四哥關心,只是七弟的傷怕是還要修養一兩天,京城的事還望四哥多多操勞,等明日七弟的傷好些了,七弟立刻趕回帝都!」而後,擁住白清淺的雙手微微一用力,便將白清淺帶離開,似乎彌了幾分漫不經心。
然,那個動作,無疑是在向楚瑀宣布自己的佔有權,告訴他,白清淺是他的。
陽光依舊燦爛,地上的梧桐葉堆積了厚厚的一堆,樹下,一抹頎長的影子映在地面上,影子的主人立在原地,看著那兩人十指緊扣的背影,一起相擁離去的背影,心中似乎有一股痛意和怒火「轟」的一聲直沖他的頭頂,還有一種疼痛,一點點地沁入他的心,凝成空曠寒冷的黑洞。
漸漸地,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攥成了一個拳頭。
映落在他幽深目光的,是那兩人相握的手,手指輕輕相扣,仿佛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分離。楚瑀冷冷地蹙起了眉頭,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有一種空曠的絕望,在他的心底緩緩地升起。
他們成了一個世界,而他,成了局外人。
最終,楚瑀的手,緩緩松開了,指尖似乎沁出了絲絲血漬,在那青衫袖口上妖嬈綻放,他的嘴唇無聲地抿緊,毫無聲息地轉身離去,挺直的背影在燦爛的陽光下照出一條長而寂寥的影子……
屋內。
窗邊,一個男子負手而立,看著遠處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俊美的輪廓在淡淡的陽光下映落了一地碎碎的金黃,一襲白衣被染上了金黃色,他整個人看起來絕代風華。
坐在一旁的白清淺偷偷瞟了站在窗欞邊的男子一眼,只見那眉目沉鶩,是生氣的表現。
嗯,那男人是真的生氣了。
好像已經很久了吧,他的氣就沒有消了一些?
再說了,她和楚瑀之間又沒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他氣個毛啊!
夕陽如畫,美麗的黃昏漸漸一點一點的將整個房間點亮,那種細碎的金黃在她的眼中化作一片璀璨的光芒,風輕輕吹過,似有些冷了,畢竟這已經是秋天了,天氣也轉涼了。
白清淺看著依舊站在窗邊的男子,嘆了嘆氣,終于,忍不住,悄悄伸手去踫踫那男人的臂。
「琰……」
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美麗的墨眸中盡是疏冷,瞥了她一眼,聲音淡漠,「何事?」
「還生氣?」
「我生何氣?」那人的聲音依舊淡漠。
一句話便將白清淺堵了回去,她撇撇嘴,便又坐在了原處,不再說話。
似又過了良久,他卻依舊不說話,依舊站在窗邊,依舊對白清淺視若無睹。
白清淺起身,走到他面前,看著她,有幾分生氣了,「楚琰,你到底是抽什麼瘋?我不過就是跟楚瑀說了話,你至于嗎?再說了,你是我的誰,你管我這麼多做什麼?我和誰說話,說了什麼,與你何干?」
楚琰終于轉身,墨眸晦暗如深,他看著白清淺,聲音淡漠,卻又好似在極力壓制住噴薄的怒火,「的確,你白清淺要跟誰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系?白清淺,我是瘋了,瘋了才會讓你這樣來踐踏!」
白清淺被這樣的話怔住了,她從沒見過楚琰這樣生氣,也沒見過他這樣子。
怔了半晌,她才開口道,「琰,你是擔心他會對我做什麼,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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