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想逗我開心,這幾日我愁眉苦臉的,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一听到有新鮮事便會立刻趕來告訴我。
見她笑得一臉燦爛,我也扯出一抹笑問道︰「前段時間不是听說他被人刺殺,生命垂危了麼?怎麼還有心思來猗郇?是大好了?」
小茴搖頭道︰「這卻不知,景和帝賜了那麼多靈丹妙藥,又封了 王,想來是一片誠心感動了老天爺,留住了這個他最喜歡的兒子吧。」
我想到這個名動五國的美男子無恙,心里稍感安慰,世上美麗的事物本來就少,能留住一樣是一樣吧,他既然來了猗郇,是不是意味著我能找機會偷偷去看看他?
「不是說一朝得見君顏色,從此扶搖是路人嗎?我真想看看這個比扶搖公主還美的男子長什麼樣……」諾兒一臉向往。
「你個小丫頭,還沒及笄呢,腦子里成天在想什麼。」小茴趁機捏了諾兒的臉一把,諾兒立刻飛撲向前嚷嚷道︰「我就想看看而已,難道你不想看?哦,我忘了,你此次跟著小姐出了趟遠門,見識自然不是我們可以比的,想必長得好看的男子你都看膩了吧!」
小茴作勢要擰她的嘴︰「小妮子,就你嘴巴厲害。」
我听她這麼一說,腦海里立刻出現了一個清雋的身影,臉色不知不覺地黯淡了下來,白芷見我如此,立刻喝止住了小茴她們,諾兒以為是自己太過吵鬧惹得我不高興了,有些惴惴不安道︰「小姐,你生氣了?」
我見她一臉忐忑,放松表情搖了搖頭,諾兒呼了口氣︰「我知道了,小姐一定也想去看看那位 王長得如何?」
「胡說八道什麼。」白芷頗有些威嚴,諾兒一直最怕她,她一開口,諾兒便不敢再說話了,反倒是小茴,天不怕地不怕,笑道︰「小姐一定會有機會的,這 王此時來猗郇,必定是來求親的……」
我腦海中不由得浮現羅勒說的話,他當時說這 王于三年前在夢華和扶搖公主一見鐘情,礙于體弱,兩人最後沒有在一起。當時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如若他說的是真的,這 王早已心有所屬了,此時來猗郇求親是何意?難道他拖著病怏怏的身子也想爭奪天下不成?
東胥太子早已娶妃,適齡的皇子里確實只有這 王君遷塵因為體弱多病,所以沒有成親,話說話來,誰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這麼一個朝不保夕的的人,即便他受盡聖寵,也不能改變他是個藥罐子的事實。
我搖頭嘆道︰「不知誰這麼幸運,能夠嫁給他。」
「幸運?」小茴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小姐,你不能這麼以貌取人吧,他長得再好看,也是個病秧子,嫁過去之後得天天伺候他不說,他還能活幾年都是個未知數,怎麼能叫幸運?」
我但笑不語,就是病重才好啊,他從小體弱,想來府里姬妾應該也不多,又是東胥景和帝的心頭肉,年紀輕輕便封了王,有單獨的王府居住,他母妃又早逝,不用擔心有個難伺候的婆婆。
最最重要的是,他身體不好,便無暇顧及其他,王府里除了他以外,最有話語權的不只剩他的王妃麼,那豈不是想干什麼就能干什麼,如果運氣再好點,他一不小心病死了,到時候海闊憑魚躍,山高任鳥飛!有比這更好的事情麼?
越想越覺得他簡直是夫婿的上上之選,如若真的要嫁人……
我抬頭定了定神對白芷道︰「你叫辛安去打听一下這位 王是否也住在天暢驛館里。」
白芷雖有些不明所以,但依舊習慣性地點頭答應了,小茴興奮道︰「小姐,小姐,你要偷偷去看他麼?」
「唔……沒,只是關注一下……」
小茴立刻蔫了下來,又熱鬧了一陣,我便叫她們退下去了。
這時我沒想到,辛安還沒來得及打听到消息,我便陰差陽錯地見到了這位名動五國的 王殿下。
第二日一早,宮里便有人來了王府,說是皇後娘娘宣我進宮。我惴惴不安地打扮妥當,帶著白芷上了入宮的玉攆。
一路上我腦海里千回百轉,這幾日沒消息,我還以為皇後將我這個同謀犯遺忘了,可事實再一次讓我失望,不過我也確實想趁著這次機會看看景落怎麼樣了,那日分離時她的狀態,讓我很是擔心。
來到坤寧宮,秋荷在門口等我,她是夏萏的雙生妹妹,性格也活潑些,不似夏萏那麼嚴肅正經,見到我忙行了個禮笑道︰「安然公主吉祥,好些日子不見了。」
我急忙扶起她︰「秋荷姑姑,我前些日子來過一趟的,不過當時沒見到你。」
「是呢公主,那日我正好在別處當差,回來後听夏萏說您來過,悔死了,幸好今兒個踫見,看到您身體無恙,秋荷也放心了。」
她和夏萏跟在皇後身邊頗久,小時候也曾帶我玩過的,因此比別人自是多了分熟稔,我壓低聲音問道︰「姑姑可知皇後伯娘今日叫我來,是為的什麼事?」
秋荷臉上露出了難過的神情︰「自那日花朝節後,安心公主便病了。」
我心里已經了然,只是不知是真病還是假病,說話間便帶我到了皇後的寢宮,守在門口的丫鬟立刻通報了一聲,片刻便傳來皇後疲累的聲音︰「進來吧。」
我朝秋荷點點頭,掀開簾子進去,屋里燻著檀香,皇後斜斜的靠在軟枕上,用右手撐著頭,雙眼緊閉,夏萏正在為她捶背,見我進來也不抬頭,只專心致志地捶著背。
我向前幾步,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皇後伯娘萬福金安。」
皇後微睜雙眼,見到我跪下,急忙道︰「你這孩子,怎麼跪下了,快起來,地上涼。」朝夏萏揮了揮手,「快將安然公主扶起來。」
夏萏低聲說了句「是」,急忙走過來扶我,我微微借力站起身,道了句「謝謝姑姑,」夏萏受寵若驚,急忙道︰「這是奴婢分內之事,公主可千萬別折煞奴婢了。」
皇後臉上怠意盡顯,也不吩咐我坐下,直接道︰「你去看看景落吧,她這幾日病得不輕,你和她最親,陪她說說話……勸解勸解她。」
我知道她這話是何意,福了福身子,點頭應下後,夏萏便帶著我到了景落的住處,門口守著兩個眼生的丫鬟,一見到我便立馬恭敬地低頭行禮,夏萏並不跟隨我進去,送我到此處,便低頭退下了。
我跨門而入,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我原以為她只是心里難受些罷了,沒想到是真的生了病,心中著急,便加快了腳步。
屋內還有兩個丫鬟,我都未曾見過,她們見到我正要出聲行禮,我將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揮了揮手將她們屏退了。
來到內室,藥味更濃,景落歪著身子靠在床上,身後放了個軟墊,她臉色蒼白,眼神呆滯無光,有個小丫鬟正一勺一勺地喂她吃著藥,她那麼怕苦的人,卻面不改色地慢吞吞喝著,仿佛是下意識的反應。
那丫鬟听到聲音回頭,卻不是輕輕,她見到是我忙要跪下,我揮了揮手︰「下去吧。」
那丫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景落,我走近接過她手中的藥︰「我來。」
她這才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我坐到床邊,景落似乎毫無所覺,眼神中一片虛無,我心中一痛,將藥碗放到一旁的矮櫃上,拿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藥漬,輕聲道︰「景落,是姐姐,來看你了。」
她好像才回過神來,眼珠子轉了轉看向我,嘴唇已經干燥得起了皮,聲音喑啞︰「子顏姐姐?」
我點點頭,「你怎麼病成這般模樣了?」
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離死還遠著呢。」
我大驚,何時從她嘴里說出過這麼蒼涼的話,我拿過她的手握在掌中,短短幾天時間,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一雙眼楮顯得更大了,讓她看起來十分楚楚可憐。
「什麼死不死的,呸呸呸,盡說些胡話。」
「子顏姐姐,」她反過來握住我的手,十分冰冷,「你知道嗎?輕輕死了。」
我心中一震,剛才來到這屋里時,其實便已經想到了,皇後不會原諒她身邊這個知曉一切的丫鬟,「還有呢,五丫也死了,她才那麼小,什麼都不知道。」
景落輕輕笑出了聲,我看得一陣心痛,「景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
她笑了一陣停下,喃喃低語︰「命數……」突然她從我手中扯出自己的手,嘶啞著喉嚨大喊道︰「什麼命數!我不信命!」突然她又大笑起來,「是我……是我害死了承淮。」
我听到此處大驚失色,張承淮死了?
這幾日我向他們暗暗打听過這個人,他是張閣老唯一的兒子,年少早慧,頗有才名,更難得的是他心地善良,十分同情貧苦百姓,作了許多愛國憂民的詩。我雖從未見過他,但一個能讓錦都百姓交口稱贊的少年,想來應該是不錯的吧。
我哆嗦著嘴,幾次想開口,但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景落抬起頭來朝我微笑,「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對外說是暴斃。」她眼角有一顆淚滑落,全身散發出強烈的哀傷,「可我知道,這不是真的,那日我見他,他還身體康健,無一絲病狀……姐姐,你幫我查一查他是怎麼死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