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白芷原路返回,可一直走到了同皇上分開的那個地方,都不見景落他們的人影,白芷奇道︰「咦,安心公主找簪子找到哪里去了?」
我也有些疑惑,想了想道︰「可能是掉在來時的路上了,我們順著來路走回去吧。」
白芷點頭表示同意,我和她二人便順著御花園通往坤寧宮的路慢慢走了回去,一路上見茉莉開得正美,白芷心癢得不行,我便讓她摘幾枝拿回去給景落插瓶,她滿臉是笑地答應,便撇下我摘花去了。
我百無聊賴地在原地踢著腳等白芷,等了一會兒見她越走越遠,嘆了口氣,干脆也賞起花來,總要找點事做不是?
繞過幾叢花木,我便看到了一片美人蕉,開成了鮮紅的花海,十分好看,我忍不住湊近觀賞,發現不遠處竟然還有一株雙色鴛鴦,同一枝花睫上開出了大紅和五星艷黃兩種顏色,在一片火紅中分外打眼。
我來了興致,繞過樹叢朝那株雙色鴛鴦美人蕉走去,湊近細看,發現它紅色的花瓣上零星的點綴著鮮黃的斑點,五星艷黃的花瓣上也撒落了鮮紅色的光斑,有人說,美人蕉是由佛祖的腳趾流出來的鮮血變成的,所以顏色分外鮮紅。
這一株卻是同株異渲,十分難得,我看得嘖嘖稱奇,正想回到原地叫白芷也過來看看,突然耳邊飄來一陣低語聲,我側耳听了听,發現聲音是從拐角處傳來的。
我當即就想靜悄悄地離開,畢竟非禮勿听,偷偷模模听人說話非君子所為,我抬腳走了幾步,一個女聲傳來,正是景落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正想出口喚她,突然听到她聲音拔高了些許︰「我並不認得你。」
接著便听到一個含笑的男聲道︰「你戲演得不錯。」
我一听這聲音,腦袋便炸開了,不是那個冤魂不散的軒轅凌霄又是誰?他和景落怎麼在這里踫見了?
我心中有些著急,那日我在芙蓉閣撞見軒轅凌霄的事,並沒有對景落說過,一來那日後來發生了太多事,這件事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二來,我並不覺得他們倆會有什麼機會單獨見面提起這件事。
我畢竟有些心虛,景落在人前向來端莊大氣,從不曾像我在花朝節那日一般又是放煙花又是拍掌大笑的,所以便將此事揭過不提,可沒想到如今這兩人竟然單獨撞見了!身後跟的那些下人卻不知去向。
我又听景落道︰「殿下說笑了,我今日第一次見你,何來演戲一說。」
眼看著便要戳穿,可沒想到軒轅凌霄並不深究,從善如流地答道︰「既如此,那便當我們第一次見吧。」
我呼了口氣,幸好他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不然我在景落那邊就要露餡了,放下心來後,剛想默默退下,卻听景落嬌笑了聲︰「不過既然殿下覺得我似曾相識,那便這麼覺得吧,畢竟……」她話尾有個俏皮的尾音,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時的表情,必定是偏著頭一副鬼靈精的模樣。
「畢竟什麼?」軒轅凌霄語帶興味。
「畢竟我知道,殿下此次來錦都,是來求親的。」景落話一落,我心立刻收緊起來,她現在……是在暗示軒轅凌霄什麼嗎?如今說出這話的,還是那個在人前矜持有禮的蘇景落?
軒轅凌霄輕笑了一聲,緩緩道︰「我倒想看看,你究竟還有多少面。」
我思緒混亂,不想再听他們接下來的對話,靜悄悄地繞過一片花海,回到了我和白芷分開的地方,白芷早就手捧著茉莉等候在此,見到我,面帶急色道︰「公主,你跑哪兒去了,我到處尋不到你。」
我擺了擺手,突然覺得十分無力,嘆了口氣道︰「別問了,回去吧。」
白芷見我這副模樣,立刻收了聲,一聲不響地跟在我後頭回到了坤寧宮景落的閨房。她將茉莉花交給了景落房內的小丫頭,那丫頭高興極了,立刻尋了個長頸葫蘆瓶灌了水,將茉莉插在了里頭,一瞬間,花香四溢。
我在房里沒等多久,才兩盞茶的功夫,景落便帶著先前那幾個丫鬟回來了,見到我笑嘻嘻道︰「姐姐,你怎麼一個人先回來了,害得我跑到流芳亭去找你。」
她一提到流芳亭,我便立刻想起了那個貌美如謫仙的 王,我垂下眼,裝作無意問道︰「你可踫到了什麼人?」
她在我旁邊坐下,臉上神情絲毫不變,說道︰「沒有啊,姐姐遇到什麼人了嗎?」
我心中嘆了口氣,緩緩道︰「並未踫到,不過因你去了太久,我便原路返回找你,可是卻沒看到你人,如何,你簪子尋到了麼?」
她眼神微閃,端起茶杯抿了抿,才道︰「姐姐你說好不好笑,我那簪子就掉在進園的門口不遠處了,我找到簪子後怕你等太久,便抄了近路趕去流芳亭,卻正好跟你錯過。」
她既然不肯說實話,那我便不問了罷,只是我知道,我們從此往後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說了,今日听到她和軒轅凌霄的對話後,我便知道,她心中必定已經有了打算,可話說回來,我又何嘗不是!
但我一直以為,她的未來自有皇帝伯伯和皇後伯娘為她打算好,根本用不著她操心,但現在來看,我和她都逃不出這個宿命。
她今日興致頗好,不一會兒又開始熱絡地和我聊起了天,將小時候的一些好玩的事一一揀出來說了個遍,到後來,我也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直到天色漸暗,皇後才派夏萏過來請我們,說是家宴快開始了,讓我們跟隨她一起去太極殿。
此次雖說是家宴,但白日在御花園偶遇皇上時,他便提起了,此次家宴也會有別國的天家貴冑參加,因此不似從前那麼隨意,整個大殿鋪設得極為華麗,正中間則擺放了一張金龍大宴桌,皇帝座位兩邊,自北而南,東西相對分別擺放著宴桌,供皇家的近支親貴和女眷們入座。
帝後到來,整個大殿的人都站起身行了禮,皇上心情頗好,笑著擺了擺手道了聲免禮,攜著皇後落了座。
我注意到今日妃嬪甚少,只有幾個得寵的位分頗高的妃子坐在席間,但年輕的公主郡主倒是不少,我心中冷哼,什麼家宴,擺明了就是相親宴!
我還看到了那日在莫愁湖畔偶遇的佳陽郡主蘇以寒,她今日還是穿著一身櫻桃色鳳尾裙,臉上的妝十分明艷,只是神色依舊冷淡,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顏色真像啊!
接著婢女們開始陸續上著湯膳,皇上笑著道了句︰「大家不必拘束,隨意享用美食吧。」
大殿里頓時熱絡了起來,許多相熟的女眷開始竊竊私語,而親貴們也開始觥籌交錯起來,我坐的位置離景落有些遠,她同她母後一樣,一直以最完美的姿勢端坐在宴桌前,對別人說的話總是報以恰當好處的微笑。
相較于我這邊的空落落,她那邊顯得熱鬧許多,眾人皆知我的名頭,因此大多離得遠遠的,生怕不小心惹得我詩性大方,非要拉著人家品鑒品鑒不可。
正好,我也落得清靜,可以專心致志地享用美食,我喝了幾口湯,只覺得齒頰留香,身子一下子暖和了起來,不禁心情大好。抬頭不經意朝對面看去,軒轅凌霄坐在皇上左側,位置靠前,正拿著白玉酒杯獨自啜飲。
我感覺此刻的他和之前幾次見到的完全不同,全身上下好像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而坐在他旁邊的皇子王公們果然十分懂眼色,沒有一人上前攀談。
我心中覺得有些奇怪,這些人莫非都喜歡變臉不成?一個個都這樣,想到此處,我巡視了大殿一圈,竟沒有發現 王君遷塵。
他當時不是跟我說了晚宴再見的麼?大騙子,我心里暗暗月復誹。
我看向旁邊的酒壺,見沒人注意我,動作十分敏捷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嘴邊,偷偷一口氣喝了下去,一下子覺得連腳趾頭都舒暢得卷了起來,我陶醉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讓酒香在我的鼻尖留得再久一些。
看來皇帝伯伯這次下了血本了,這可是四十年的般若酒,他竟然也舍得拿出來,我朝皇上看去,沒想到他正好在看我,眼中閃過笑意,朝我調皮地眨了眨眼楮,我咧開一抹笑,知道我剛才偷偷喝酒肯定被他看到了,便也回了他一個俏皮的眼神,他笑意更深了。
皇帝伯伯從小便很偏愛我,對景落要求嚴格,對我卻十分放縱,知曉我女扮男裝易容闖江湖,也從沒說過什麼,表面裝作不知曉,卻每次都會替我想好理由和借口,每次我一「生病」,他便會配合得往瑞王府源源不斷地賜下賞賜,還會特地傳下口諭,讓我好生在家歇息,無需進宮謝恩,實在提供了諸多便利。
我正想著往事,突然大門口傳來了一個極其清冽低沉的聲音︰「皇上,對不住,遷塵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