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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米蟲般地宅了好幾天,蔣小乖終于被一則面試通知逼出家門。
她大學本身學的是酒店管理,但自從出了韓續那檔子事後,她就對酒店甚至與酒店相關的工作都產生了陰影,誓死再不跟酒店牽扯上一毛錢關系,就算是迪拜的七星級酒店請她她也不去!
當然,她想太多了,迪拜的七星級怎麼可能請她?
放棄自己擅長的東西轉向其他領域,蔣小乖的這份工作找得異常糾結,不是嫌工資太低,就是嫌
工作無趣,一直處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態。
從面試的公司出來,她感慨望天,現在的大學畢業生也太不值錢了,不知道一個招牌掉下來能砸死多少個像她這樣的。前幾天在新聞上看到北京招大學生三輪車夫,月薪5000,她就笑了,心想,實在不行就去北京蹬三輪車算了,沒事兒還能拉幾個老外,和他們交流一下,練練口語。
這當然只是玩笑,蔣文明是下了死命令的,蔣小乖必須留在本市工作,再也不許出去亂跑。
出門的時候忘記帶陽傘,蔣小乖頂著烈日走了一段,覺得口干舌燥,渾身無力,恨不得跑到湖邊跳進水里才舒服。可是這大馬路上除了樓就是車,除了車就是人,哪里有湖啊。偏偏這時胃又來搗亂,咕嚕咕嚕地抗議。
蔣小乖饑不擇食,隨便鑽進一家有空調的餐館。
這一進去,立即傻了眼——龍岩就坐在右手靠門的位置手里把玩著水杯,一抬眼,剛巧和她對視。
蔣小乖扭頭就走。
還沒走出兩步,她只覺得手腕上一緊,那人果然追來了。
「小乖,別一見面就像仇人似的,一起吃個飯吧。」
蔣小乖心里覺得別扭,又有些氣惱,她對龍岩說到底也不能向對路人甲乙丙丁一樣一視同仁,他那一米八的大個兒,她忽視不了。
可她不想讓龍岩知道她這種感覺,不想讓他以為自己有多重要,多難忘,那樣會顯得她很沒出息。
她不回頭,不看他,語氣生硬︰「我很忙。」
龍岩的語氣有些黯然︰「是忙著相親嗎?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了。」
他這種酸溜溜的語氣讓人胸悶。
蔣小乖用力甩開他的手,回頭質問他︰「什麼叫你都看到了?你看到什麼了?」
「你和那個男人在你家樓下吃東西。」
蔣小乖氣不打一處來,連聲音都高了兩分︰「龍岩,我們早就分手了,早就毫無瓜葛了,你跟誰
在一起干什麼,我一點都不關心,所以,也請你不要再管我的閑事,我和誰在一起,干什麼,不關你的事,也沒有理由向你匯報。」
她一口氣說完,只覺得心胸暢快,煩悶的暑氣也隨之消散了不少。
龍岩沒說話,卻一直靜靜地盯著她,那種執迷寂靜的眼神,竟讓蔣小乖一瞬間聯想到哀傷。她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眼神。
「小乖,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連說話的口氣都不一樣了。你以前對我溫柔包容,現在卻總是一臉厭煩。」
他一說起以前,蔣小乖的心像被誰淋了一層米醋,酸酸澀澀的。
「你知道嗎?那個男人扔你的手抓餅時,我就在你家樓下站著,你當時轉過身來氣的跺腳,我以為你會看見我,我在心里不停地組織著語言,心想待會要和你說些什麼。可是你最後卻目不斜視,頭也不回地走了。小乖,我們現在真的連好好說話都不能了嗎?」
這番話矯情地像是拍電視劇,蔣小乖一邊吐槽,一邊忍不住心軟。龍岩總是輕易模清她的痛處,知道在什麼樣的場景說什麼樣的話會讓她產生什麼樣的反應,屢試不爽。
蔣小乖被他吃的死死的,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從以前就是。
最終,她坐到了龍岩的對面。
「吃點什麼?我記得你愛吃這家的石鍋拌飯,雖然不正宗,卻剛好是你的口味。」
龍岩拿了菜單放到蔣小乖面前。看她眼底里一絲茫然,他提醒道︰「忘記這家店了嗎?大二的時候我們常來。」
蔣小乖機械地抬頭去看,裝潢一新的店面,幾乎全沒了以前的影子,只是老板和招牌沒換。
就像他和龍岩,只是姓名身份沒變,而其他的一切,早就已經天翻地覆、滄海桑田了。
蔣小乖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和舊情人相會舊地點,點著以前的食物,說著尷尬的話,一起回憶過去,找尋以前的點滴。這種感覺,太憋屈,太心塞。
她一點都不餓了,只想趕快逃離這個蜘蛛網一般纏住她的地方。
「我什麼都不想吃,我先走了。」
蔣小乖抓起手邊的包,站起身來。
龍岩沒有攔她,卻突然低聲叫了句︰「乖寶。」
蔣小乖心頭猛烈一緊,像被人用手使勁捏住,微微地酸,隱隱地疼。
乖寶他們以前戀愛時龍岩對她的昵稱。他那時傲嬌地很,很少甜言蜜語,主動表達感情,叫她
「乖寶」的次數也寥寥可數。可偏偏最稀少的也就最珍貴,他每次這樣叫她,都會讓她一陣心悸。
現在也不例外。
但是蔣小乖說不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心悸還是心亂。
龍岩的聲音低沉,帶著絲溫柔的誘導︰「乖寶,不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如果不開心就不要再去相親了。」
蔣小乖看著他的眼楮,那里有她曾經最愛的眼神,讓她一時間有些迷失。但她很快清醒過來,有些惱羞成怒。
「你從哪看出來我不開心?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我現在好的很,每天都開心地要死,不勞煩你費心了。」
龍岩絲毫沒被她激怒,語氣篤定︰「小乖,我最懂你,你過得好不好我是能感受的到的,你並不喜歡現在的相親對象不是嗎?他不懂你,也不體貼,你甚至有點討厭他不是嗎?你心里還有我不是嗎?」
真是見鬼,竟被他全部說中。可越是這樣,蔣小乖就越是生氣,她甚至從來沒有看懂過他,可她卻能一眼把她看穿,即使他們分開了兩年。
她怒極反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甜蜜︰「龍岩,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傻帽蔣小乖了,你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只是你自以為是。我並沒有討厭現在的相親對象,打打鬧鬧是我們的相處模式。我媽還說,」
她眼珠往上轉了轉,做出思考的樣子︰「我媽說我們倆是歡喜冤家,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痛快。」她甜蜜地笑了笑︰「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到時候我就不請你喝喜酒了。」
龍岩臉上的自信一點點分崩離析,他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這話是蔣小乖親口說出來的,她臉上的笑容那麼甜蜜,她從來都不會撒謊。
蔣小乖湊近他一寸,笑得天真淡然︰「退一萬步講,就算我過得不幸福,你又能怎樣?你能照顧我,給我幸福嗎?那你的姚可可怎麼辦?」
她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們之間隔了太多人,太多事,再也回不到過去。我們之間再無可能。
龍岩眼神一黯,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蔣小乖抬腳就走,再不想和他多牽扯一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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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驕陽依舊,蔣小乖卻忽然不覺得熱了,剛才和龍岩一見耗費了她太多的元氣,她現在整個人都有些虛月兌,恍恍惚惚地坐上一輛出租車。
這個點正趕上堵車高峰期,十幾分鐘過去車才行駛了不到一千米,司機師傅等得無聊,順手打開了車載音響。
蔣小乖捂著發痛的胃,耳邊是林宥嘉揮之不去的迷醉纏綿。
「我好久沒來這間餐廳,
沒想到已經換了裝潢
角落那窗口聞得到玫瑰花香
被你一說是有些印象
我沒有說謊
我何必說謊
你知道的我缺點之一就是很健忘」
想著自己剛才言之鑿鑿的謊言,蔣小乖不禁苦笑起來,什麼時候她的演技已經這麼好了,騙龍岩都不用打草稿,都不會眨眼楮。
人心情不好時,最怕听情歌,尤其是這種應景的情歌,一字一句都向尖刀一樣戳到蔣小乖的心窩里。她完全理解歌詞里糾結矛盾的感情,應該說是感同身受。
想逃走,逃不開,兜兜轉轉回到圓點。她走了兩年,卻在看見龍岩的一瞬間心緒大亂。她狠著心,不想他不看他不理他,卻被他寥寥一句「乖寶」弄得慌不擇路,信口開河。
結婚?呵呵,就算是她願意,韓續也不會再理她了吧。
出租車在路上沒完沒了地堵,外面各種汽車鳴笛的聲音,耳邊一首《說謊》反反復復地單曲循環,听得她神經衰弱,幾欲崩潰。
蔣小乖多想大吼一句︰「shutup!關上你的狗屁音樂。」可是,她不敢,她甚至不好意思提出抗議,只好閉上眼楮裝失聰。
可能司機自己也听煩了,終于關了音樂,蔣小乖長吁口氣,韓續的電話卻偏偏這時打來。
「蔣小乖,」他問她︰「你在街上?怎麼這麼吵?」
蔣小乖閉著眼楮都能想象出他微微皺眉、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她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我媽讓你明天晚上去家里吃飯。另外,你把手機號告訴她,以後讓她有事直接打給你。」
「韓續,」蔣小乖突然靜靜地叫了他一聲。
「嗯?」
「上次那個女孩,她……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她是我同事。」韓續頓了頓又說︰「我已經把她調去b市了,你以後不會見到她了。」
話音未落他又急迫地補充一句︰「別誤會,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只是工作需要。」
蔣小乖沒搭話。
「喂?」電話那頭的韓續果然開始蹙眉。
「蔣小乖你耳朵聾了嗎?」
「沒有。」蔣小乖終于開口︰「韓續,你那天說的話還作數嗎?」
「什麼話?」
「對我負責的話……韓續,我們結婚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