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站在那里細細的像是欣賞一般注視著眼前的人,但因此,空氣卻沉寂下來。
二人一時間沒有了話題,顯得有些尷尬。
「我,」長風腦子飛速的旋轉著,可是想不到什麼話來說,因為有些緊張,腦子便不停使喚了。
婉君也感到了氣氛有些尷尬,而她的內心也開始有一只小鹿開始亂撞了。見長風無詞,連忙不知所雲道,「那個,你應該要出宮了吧!再不出去,就要關宮門了。」婉君的語速極快,長風卻是一字不落的听了進去。
長風不自覺的咬了咬下嘴唇,「啊,對,我要走了!」長風忙轉過身,婉君注視著他的背影,不想他又轉回了身,眼神有些閃爍,「我,」
「你,還有什麼事嗎?」婉君的語氣中透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
「上次,你送給我的果脯,很好吃。」長風本是想要感謝婉君,可是好像有些笨嘴拙舌的,不知她有沒有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婉君低眉莞爾,不經意的一笑,然後低聲的說,「如果你喜歡,我再送一罐給你!反正,那制起來也不是很麻煩。」
長風沒有想到,自己話的結果會是這個。可是內心卻也很是歡喜,這樣就意味著,他又可以見到她了!長風點點頭,「那,我走了!」
婉君沒有回應,只是感覺他走遠了,才抬起頭注視著那個一直走遠的人。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有些隱隱的幸福,說不清,道不明
司膳殿偏殿中,看著秋霜將槐花蜜精心的緩緩加入蒸好的紅豆泥中,婉君不禁看的有些入神,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曾經,秋雪親自創制的三色鹿,如今由秋霜繼承了。
或許,這也是懷念她的一種方式吧!
正在婉君有些出神的時候,青青走到婉君身邊道,「司供局將夜宵的食材送來了。」
婉君回過神,瞧著案上紅潤的相思豆,「是要做元宵麼?」
青青點點頭,「長孫大人有囑咐,晚上制作元宵。」
婉君縴縴細手握起一把紅豆,慢慢攤開手掌,讓它細細從指縫間落下。紅豆,又稱相思豆。
「多制些夜宵出來吧,給上官大人和司膳局的宮人送去,她們平日都很辛苦。」婉君淡淡一笑道,這元宵是秋雪很喜歡的食物吧。
青青點點頭,「秋雨典侍最喜歡食甜的了,不過,若說最愛吃著元宵的還是秋雪典侍。因為她的糕點做的好,所以她做的元宵很是揉綿滑膩,晶瑩剔透。」說完,便開始挑選紅豆,幫助婉君準備制作宵夜的材料。
黑夜月明高懸于空中,初春的清風令人有些涼意,看著窗外那顆抽出綠芽的桃樹。秋霜的目光漸漸移到桌上這碗紅豆元宵上,這是剛剛小宮女端來的,說是司膳房今晚的宵夜。
嘴角有些無奈的一笑,秋雪便是最愛吃這紅豆元宵的了。將肩上的披風攏的緊了些,凝脂玉手,緩緩將一小勺元宵放入口中。香甜滑膩,嘴角露出一絲愁苦的笑意,「終究還是比不上你做的元宵!」秋霜的表情有些復雜,「既然開始了,我便沒有退路了。所以,若是你的冤魂想找人報仇,便去找她吧!一切都是她的命令,不殺了你,」秋霜的眼角漸漸落出一絲晶瑩,「或許,死的便是我!」眼前浮現那張溫柔慈眉善目的臉,耳中卻回旋著陰狠的話︰殺了她!
既然已經連自己最後的那一抹良善都拋棄了,那麼皇後……
終于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婉君疲累的坐在窗前,翻開秋楓留下的膳食記錄。自從開始照顧皇後的飲食,看書的速度便慢了下來。這最後一本本以為可以三天便看完,不想竟看了半月還未看完。
「相思豆,」婉君緩緩念出,今日這是怎麼了,到處都出現紅豆?
不禁有些愣神兒,手漸漸托起了下巴,開始觀賞窗外皎潔的月亮。看著那輪皎月便想起了紫色蒲公英叢深處那個青衫獨秀的男子,可是眼前不知不覺卻出現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口中緩緩念著,上官長風?
金色繡紋白袍,手握一柄寶劍,溫柔的笑顏,明眸皓齒,五官分明的輪廓那樣清晰,上官長風
回想著第一次見他時的爭吵,在他書房中與他的爭辯讓他啞口無言。回想著雪夜的相遇,那個溫暖的臂膀,將厚厚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肩上。回想起他生澀的用袖子給自己拭淚,窘迫的神態。
不禁嘴角露出一股甜蜜的微笑,原來好的壞的回憶,回想起來都是甜蜜的。
那夜,雪中,他給自己的袍子;那夜,雪中,自己贈給他的蜜餞。被冰雪凍的結了冰薄的睫毛,白色的濃眉,鼻尖白色的霧氣,凍得蒼白的面龐,還有不小心被冰雪,白了的頭發
上官府中,上官長風剛剛吃完景泰送來的宵夜,與宮中那人不謀而合,今晚食用的是元宵。
起了身,走到窗邊,上官長風披著黑袍站在窗前,風吹著發絲,黑眸中露出淡淡的愁思,空中皎皎白月更是帶走了自己的思緒。
皎月的那團黑影中,一個身著白衣紗裙的人影浮動。那名弱柳扶風的女子,不施粉黛,美人倩兮,皎目盼兮。縴細的玉手牽著自由的啃著青草的白馬,健碩的白馬緩緩跟在那名女子身後。
忽然,耳邊傳來另一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明媚的紅裙閃耀了黑色的過往,激起了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盛夏湖畔無拘無束的打鬧,月兌了鞋襪,提著火紅的裙擺在河水中嬉戲的樣子,玉手濺起層層落落的水花,落在自己的心里。那樣滾燙的鮮紅,逐漸變成刺目的深紅,如同針刺一般烙在心上。蒼白無助的臉,再沒有血色,沒有如同火紅的襦裙那般耀眼的光芒,卻依舊深深的刻在了腦海中,經久不衰。
「儀清,你會怪我麼?」嘴角喃喃的話語,不知那人能不能听到。
恍惚中,那個牽著白馬的女子轉過頭,清風吹拂著如煙的發絲,皎月照耀著那純白無暇的紗衣。漸漸清晰的面龐,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不是自己深愛追憶了多年的女子,而是
一如記憶中的生怯羞澀,眼神中的青澀與笑意。一如白雪皚皚中的清冷**,面色中的溫潤與暖意。一如楊柳依依中的睿智聰慧,舉止中的從容與氣魄。
一容一貌,一顰一笑原來已經深深刻印心底。
從善如流,毫不畏懼的她;心地善良,感恩圖報的她;羞澀生怯,機智伶俐的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覺得她如此優秀;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可以完整的回憶那些本來並不覺得美好的記憶。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生芻一束,其人如玉。父親曾經說過,能夠在眼前浮現的那個人的影子,便是自己一生最愛的人。
本來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父親心底深處一直藏著一個人。可是如同父親心中的那位佳人一般,如今自己似乎也找到了心中的如玉之人。
抬頭仰望著月色中對著自己淡淡微笑的人,緊鎖的雙眉漸漸散開,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只是不知,宮中那人如今在做些什麼?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樣,不,不用同自己一樣。
她只要能偶爾想起自己,便足夠了!
內心那朵心蓮漸漸綻放,但它真的能夠一洗過往的憂傷,令自己從此不再憂愁麼?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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