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沒有名字,」窮人家的孩子哪來的名字,「別人都叫奴才衛二」。
「你排行第二?」
「是」。
駙馬沉吟一會,「我不是你的長輩,自然不適合給你取名,但可以先給你取個字,你排行第二,取個仲字,雖身為奴僕,卻有士卿大夫之風骨,便叫仲卿如何?」
他連道不敢,卻很是喜歡這個名字,而自從某人知道後,每每打趣時就喜歡卷著舌頭糯著聲音叫他卿卿後,他就更喜歡了。
三個月後,他病好了,面色蒼白,個子卻又長高了些,駙馬對公主說,「公主,仲卿年紀雖小,卻有智有勇,不如送去給襄兒當伴讀,必能對襄兒有所助益」。
公主挑眉,「襄兒伴讀足夠,倒是你那兩個書童機靈有余,靈秀不足,不如給了你當書童」。
駙馬想了想,點頭,「也好,襄兒頑劣,仲卿跟著他也委屈」。
于是他從公主的小廝變成了駙馬的書童,他很高興,他很喜歡這位性子沖淡脾氣溫和的駙馬,每每看著他,他就想起她所說的「君子如玉,溫文爾雅,」他開始下意識的模仿駙馬的一言一行。
他一向于模仿一事很是擅長,不久後再回去大哥和二姐就驚喜的說他越來越像主子了,他听了心情大好,于是更加著意模仿,不想他模仿的太像,終于有一天他提起袖子磨墨時,駙馬發覺不對勁了。
他很誠實的交待了自己的動機,駙馬听了長長一嘆,「我是沒用的人,就算讓你學了個十成十又有什麼用?」
他自然知道駙馬怎麼「沒用,」只好保持沉默。
駙馬又是一嘆,「跟我說說你心儀的女子是誰,若有可能,我一定為你周全」。
他搖頭,「仲卿不能說」。
駙馬怔了怔,失笑,「是了,這世上識文斷字又說出那番話的女子又豈會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他不緊不慢磨著墨,駙馬安安靜靜寫著字,但他卻能看出駙馬的心躁了,終于駙馬扔下筆,肅容道,「仲卿,你也看到了我今日之處境,若那女子的身份是你所不能仰望的,就收起這份心思,即便你日後能出人頭地,勉強得了她,也會如我今日般抑郁難歡」。
他默了默,「仲卿即便會如駙馬般,她卻與公主大大不同」。
駙馬扶額笑了,「是了,是我拘泥了,這天下女子又有幾人會如公主一般?」
他很快就見識到了公主的不一般——
他乖乖坐在床上,努力忽視自己身上幾近透明的紗衣,忽視體內熊熊燃燒的火焰,努力回憶她抱著他在他耳邊呵氣如蘭那一刻——
「我會回來——」
「你會回來——」他無聲呢喃著,「我會等你——」
踉踉蹌蹌的腳步聲傳來,他記得駙馬不喜飲酒,今天會喝成這樣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安排,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這是她的父親給他的警告,他要用它來捍衛自己,捍衛他們——
駙馬雖醉了,卻還沒有失去神智,疑惑問道,「你在這做什麼?」
他平靜開口,「公主要仲卿帶一句話,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駙馬有心無膽,公主免不得成全一二」。
駙馬的臉陰沉下來,他笑了笑,「這是公主要帶給駙馬的話,仲卿也有一句話,男子漢大丈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請駙馬賜仲卿一死」。
駙馬動容,他盤膝坐在床上,身上是妓子伶人所穿之衣,笑容卻優雅而憐憫,輕輕將手中攥著的匕首放到身前,「她曾說過自殺乃弱者之為,大丈夫生當保家衛國,死當馬革裹尸,仲卿無福,只能以此可笑之態死于床榻,卻不想再負上弱者之名,請駙馬成全」。
駙馬默了默,月兌下外衣給他披上,轉身大踏步而去,他一直挺的筆直的背彎了下來,打開窗戶,窗外蓮葉已枯敗怠盡,他咬咬牙,裹緊衣服跳了下去。
他再度大病一場,病好後又莫名做回了公主的牽馬小廝,公主好似完全忘了他,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亦一如既往,本本分分做著自己的本分。
轉眼一年過去,他依舊是給公主牽馬的小廝,但他知道,不一樣了,他正朝自己的目標而去——
新年過去,他再次回到公主府,路上踫到了難得一身艷色的駙馬,駙馬見了他很是溫柔的笑,又命人賞了東西,最後對他道,「仲卿,我絕不會讓你埋沒于女子鞍前馬後,公主欠你的,我會替她還給你」。
他想,公主真是個有福氣的,可惜不知珍惜,不過這跟他沒什麼關系,他只是個牽馬小廝,一個不想再當牽馬小廝的牽馬小廝。
公主想起騎馬已是元宵過後,累的香汗淋灕後,竟想起了他,「衛二,你可知你傾慕的那位李小姐如何了?」
他努力維持著平日的不動聲色,卻還是讓公主瞧出了端倪,公主哈哈笑了起來,「衛二,你是個福薄的,你那位心上人更是,竟被她的父親送給了韓嫣,韓嫣你知道嗎?」
韓家男,金為丸,一日遺失十余丸,苦饑寒,逐金丸,撿了金丸不愁難——
韓嫣,他自然是知道的,在他貧苦時,他也曾夢想著能遇到那位以金為丸的**貴少,撿個金丸,從此吃穿不愁,只是這樣的少年,她被送給了他——
公主笑的更厲害,「她那父親也是個心狠的,就那麼一個女兒竟然舍得往那樣的人身邊送!」
「那樣的人——」
公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是了,你不知道,那個韓嫣,哈哈,卻是個承歡人下的男寵,衛二,不如本宮送你進韓府,也省得你那位心上人深閨寂寞?」
他呆住,怎麼會這樣?
公主似是很滿意他的反應,不再理他,被一大群人簇擁著走了,他腦中一片混亂,公主說的太過籠統,他根本不清楚實際情況如何。
他一連想了好幾天,都沒想出個結果,于是去求見駙馬,駙馬沉吟半晌方道,「那個韓嫣,我與他交往不多,至于他與皇上的那些個流言,公主又那樣說了,多半是真的」。
他心下一緊,小心翼翼開口,「那公主說那太守府的孫小姐被自己的父親送給了他是怎麼回事?」
駙馬輕哂,「那李二爺我早有耳聞,卻是個重情重義的,又極其疼愛妻子,其妻早夭後他多年不娶,連服侍的人也盡是小廝婆子,對妻子留下的唯一女兒絕不至于那般狠心,我听聞那李二爺與韓大夫私交頗佳,以兄弟相稱,這次將女兒交托于他必然事出有因,不像外間傳的那般難听」。
他偷偷松了口氣,駙馬奇怪的看了看他,「你——心儀的,就是那位李小姐?」
他坦然點頭,駙馬訝然,隨即苦笑,拍拍他的肩膀,「仲卿,此事——李老將軍軟硬不吃,那韓嫣更不是好相與的,那李小姐若得了他的眼,只怕嫁個王爺,他都會覺得那人配不起李小姐——」
駙馬的未盡之意很簡單,他卻笑的坦然,「駙馬過慮了,仲卿愛慕她,只願她一生喜樂無憂,只願偶爾能遠遠瞧上一眼,其他,仲卿不敢奢望」。
駙馬看他的眼神更加怪異,可他卻知道從今後,駙馬會更加看重他——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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