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繁花中那傾世絕華的身影讓我干澀的眼眶瞬時濕潤,忙狠狠吸了口氣,抬頭看天。
劉小豬笑了,「阿嫣這是在做什麼?摘花?」
韓玫瑰起身行禮,手中的花兒卻沒有放下,「臣昨兒惹玉娘生氣了,李無慚說摘些花兒送給她,她自然就氣消了」。
「唔,玉娘,氣消了嗎?」
我硬邦邦扔出兩個字沒有,扭過頭去,劉小豬扶住老太太胳膊,「皇祖母,這里風景不錯,就在這歇歇腳?」
太皇太後歇腳,自然有大把大把的人去奉承伺候,我尋了個空當退到一邊,扯下荷包,一塊一塊往嘴里塞蜜餞。
「怎麼?真生氣了?」
我沒接話,繼續往嘴里塞蜜餞,某韓輕嗤,「等你哪天胖的舞都跳不動了,看你還敢不敢拿吃的出氣」。
我沒吭聲,他也就沉默,一片一片的撕著花瓣,美如羊脂玉的手沾染上紅色的花汁,透著奪命的誘惑,我眼前卻出現了另一雙手的影子,那雙手亦是修長有力的,卻不似他這般玉白沒有一絲瑕疵,總是染著各色汁液,處處可見或厚或薄的繭子,處處可見或大或小的傷疤,那時候的天空沒有這漢家宮闕的宏美,沒有這點點繁花的綺麗,唯一的亮色便是那上下翩飛的雙手,靈巧如蝶,編織起我的衣食,編織起我的溫暖,編織起我唯一的依靠……
兩人沉默間,陣陣歡笑聲由遠及近從空中飄來,老太太問道,「這是誰來了?」
雲如許陪著笑,「听聲音,應是駱婕妤」。
「整天兒听說駱婕妤舞跳的怎麼好怎麼好,哀家是沒那個福氣見到了」。
「雕蟲小技,哪能入的了皇祖母的眼?」
老太太模索著去抓身邊人的手,「玉娘?玉娘呢?」
我咽下最後一個蜜餞。快步到了跟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太皇太後,玉娘在這」。
老太太似笑非笑。「玉娘這是真的惱了哀家了,都不願在哀家身邊多待了?」
「玉娘不過是餓了,到旁邊吃了幾口東西,太皇太後就非得取笑幾句,不帶太皇太後這樣的」。
「好好,丫頭,你來說說,那駱婕妤舞跳的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
「比你如何?」
「呃,自然是比玉娘好的」。
老太太笑了起來,「這丫頭太謙虛。哀家听那些個奴才的話音,放眼這長安,真正能比得上這丫頭也不過那麼一個兩個,莫不成東甌小國還能賽過我大漢不成?」
劉小豬感興趣了,「玉娘竟然舞跳的不錯?」
「哀家听聞那些個江湖游俠兒動不動就喜歡比比武。如今不妨讓那駱婕妤跟玉娘比比舞,也算得件風流雅事」。
唯恐天下不亂的劉小豬立即拍手叫好,「既是比舞,還需請個評判才是」。
「舞樂雅事自然該請宮廷協律都尉」。
劉小豬很干脆,「來人,傳程樂山,唔。東方愛卿于歌舞聲樂亦極有造詣,不如一並請來?」
「也好,只是兩位評判未免不佳,還是再找一個的好」。
劉小豬想了想,恍然一拍手,「朕差點忘了。子夫可不是個現成的好評判?」
老太太大手一揮,「準了」。
某人,「……」
好吧,話都讓你們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駱斯華的舞一如既往妖嬈而魅惑。看的劉小豬同學雙眼發光氣血上涌,卻看的宮廷協律都尉眉頭直皺,也不等老太太和劉小豬問話,就直愣愣道,「太皇太後、皇上,自祝融之子長琴始創樂舞,舞樂傳承于今唯其雅、唯其莊,駱婕妤所舞乃下流末技,難登大雅之堂,更不可于我大漢九重宮闕放肆,臣斗膽請太皇太後、皇上治罪,亦請駱婕妤自重」。
好吧,劉小豬臉青了,老太太喜怒難測,「東方大人意下如何?」
東方朔灑然一笑,「程大人太過危言聳听,所謂春蘭秋菊各有其芳,自商周起,舞樂固然唯雅唯莊,但駱婕妤之舞華美肆意,讓人耳目為之一新」。
「東方大人果然好胸襟,怪不得皇帝如此看重了」。
「太皇太後見笑了」。
老太太意味不明一笑,拍拍我的手,「丫頭,該你了,可別丟咱大漢的臉」。
好吧,某人很無語,太皇太後您要走後門能不能別這樣明目張膽啊,這頂大帽子壓下來誰敢判我輸啊!
「就跳那支傾國為聘」。
我僵住,韓玫瑰騰地站了起來,劉小豬感興趣了,「傾國為聘?」
韓玫瑰上前行禮,「皇上,臣請為玉娘伴樂」。
劉小豬顯然很驚訝,愣了愣方點頭準了,韓玫瑰看向我,「玉娘,我陪你去換衣服」。
一出眾人視線,韓玫瑰便緊緊抓住我的手,「玉娘,到底怎麼回事?」
我澀然搖頭,「我不知道,太皇太後派了個叫竇五的人跟蹤我,我一點都沒察覺到他的存在」。
「她為什麼派人跟蹤你?」
「總不過是不放心我」。
「她不放心你什麼?」
我搖頭不答,他眉頭皺的幾乎可以夾死蒼蠅,「放心,我自會幫你弄走那個竇五」。
我停住腳步,回頭定定看了看他,忽地膝蓋一軟朝他撲去。
「玉娘?」
我死死摟著他的脖子,「韓嫣,我不喜歡這里,不喜歡……」
「玉娘——」
一如一年前,他僵著身子不知所措,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狠狠吸了口氣,倏然放開他,轉身疾走……
傾國為聘,乃是某人閑的發慌,根據駱斯年、駱斯華的故事意yin而來,跳的是國破山河在的悲愴、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落寞、是前路兩茫茫的迷惘,韓玫瑰發現後,覺得某人這個取材不錯,只是立意不夠高大上。逼著某人在後面加了一段「得遇明君的柳暗花明,」並親自配樂,自嘲著說如果有一天自己見棄于劉小豬,這一支舞多半能幫他保住小命。
這樣一支保命的舞。自然花費了兩人心血無數,某人平日因心境原因,很難跳出其中意境,輕靈有余滄桑不足,今日這情形倒是正好,直到韓玫瑰的樂音轉為明快,也沒能擺月兌那隱隱的悲傷迷惘,韓玫瑰一見急了,按著長蕭緩緩走進場中。
近在耳邊的樂音輕快明朗,平日總是若有似無纏繞著陰鷙狠戾的雙眸散盡了所有的陰霾。倒映的滿滿的都是這藍天白雲,是這鮮花綠草,是那舞裙飄飄……
我雙臂微動,寬大的舞袖拂過,帶動微風陣陣。亦帶動他唇角的點點笑意,那點點笑意緩緩蔓延,一直蔓延到我的嘴角,汗浥新裝畫不成,絲催急節舞衣輕。落花繞樹疑無影,回雪從風暗有情。
韓玫瑰見我跟上樂曲,又不緊不慢退出場外。樂音漸漸轉為明亮高亢,將得遇明君的欣喜表達的淋灕盡致,華筵九秋暮,飛袂拂*。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
樂音在拔至最高點戛然而止,我緩緩收回猶自輕靈翩飛的雙袖。交疊于胸前,單膝跪下,行了個標準的東甌禮,垂首斂目,「吾主神威」。
韓玫瑰不緊不慢上前。將點染上水墨山水的素絹捧起,一步一步走到劉小豬座前一尺,單膝跪下,「吾主神威」。
雲如許上前捧起素絹,奉到劉小豬面前,「皇上」。
「這是——」
「東甌屏障連湖山」。
劉小豬哈哈笑了起來,「好,好,以袖為筆,繪畫出我大漢大好河山,好,賞!」
「謝皇上」。
「玉娘,過來」。
我不緊不慢走到韓玫瑰身邊跪下,「陛下」。
他模模下巴,「玉娘也長大了,這麼蒙著面紗還真可算得上是個美人了」。
我不動聲色動了動,暗扣打開,面紗滑落面龐,劉小豬頓時大倒胃口,「玉娘也有十六了吧?怎麼還是一團稚氣的模樣?」
老太太笑了起來,「皇帝,不如先請幾個評判說說玉娘跳的如何?」
駱斯華忽地站了起來,扔下一句我認輸,撒腿就跑,一群人被她弄的模不著頭腦,老太太笑的更歡,「三位評判有無異議?」
好吧,誰個活的不耐煩的敢有異議?
此次「比舞門」事件直接後果就是含章殿差點被各色賞賜淹沒,而某人則悲摧的被太皇太後娘娘抓過去吃齋念佛,所以一等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某人就來了一聲大吼,「來人,給我上烤雞、烤鴨、烤乳豬!」
「怎麼?太皇太後還會餓著你?」
「她不會餓著我,可她不讓我吃葷啊!」某人吐血不止,「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吃肉!」
某韓嗤,一臉嫌棄的看著某人一通亂啃,某人啃的其歡無比時,雲大公公大駕光臨,送來衣服一套並鳳釵一支,某人很不滿,辛苦一場又吃了一個月素竟然就給這麼點補償!
「等等!」
我莫名其妙隨著韓玫瑰的攙扶站了起來,「怎麼了?」
他伸手拈起托盤中的鳳釵,「正三品七尾鳳釵,他還真是大方!」
雲大公公賠著笑,「小姐快些謝恩吧,老奴還要回去復命」。
「他要納玉娘為妃,都不跟本大夫這個叔叔說一聲?」
雲大公公僵著臉,「陛下國事繁忙,許是忘了」。
「你讓他自己來宣旨!」
「韓大人,您別為難老奴了」。
某人如夢初醒,「納妃?什麼納妃?納什麼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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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誰家年少傾》結束,下面會有一個長長的番外,跪求親們繼續支持:-d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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