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既然無藥醫治,也不過是將染上的人與他人隔絕開來,聊盡人事,听天命罷了,還能怎樣?」
「豫州大城,離長安又近,總也有十來萬人,染病的人都被關在附近的一座山上,曹壽又假仁假義的下令決不餓著病人,救濟糧就那麼一點,結果城里被餓死的倒不少,染上的也越來越多,書上記載的很清楚,這種病只有火才能燒的干淨,只要那些染病的人活著,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染上,恨皇上婦人之仁,韓定國又不願背上罵名!」
我的呼吸困難起來,「火——你的意思是一把火燒死那些染病的人?」
「不然還能怎樣?」
我一時無言,他譏諷一笑,「怎麼?你也嫌我心狠?」
「大夫——大夫,想不出法子?」
「從黃帝炎帝到如今,多少次大旱大澇,過後各種疫病更是奪人性命無數,你听說過誰治好了的?」
「是——」
「是什麼?」
我深吐一口氣,「是,假仁假義也好,真仁真義也好,皇上剛剛親政,活活燒死幾萬人的罵名,他擔不起——」
他愣了愣,然後旋身雙腿翹上椅子扶手,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想不到你還替皇上想的挺周全」。
「有沒有人在朝堂上直言要燒死那些病人?」
「沒有,那些人個個自命清高仁義,又怎會說那樣的話?」
我瞥了他一眼,「大人您不也是只敢私下跟皇上說說麼?」
某韓暴走,「李玉娘,你欠板子?」
「大人,還記不記得,先帝誅晁錯故事?」
他眸色黯了黯,「先帝曾多次談起晁大人,說他一輩子最對不住的便是晁大人」。
晁錯。建議景帝削藩,景帝砰然心動,最後卻不得不在各路諸侯王的壓力下,下令誅殺晁錯以平諸侯王之怒。私蓄力量,擇時反撲。
「那麼,大人是準備要做陛下的晁錯了?」
他愣了愣,忽地大聲笑了起來,「玉娘啊玉娘,這天下女子無人出你之右!」
我一個白眼甩過去,「得,您就別敝帚自珍了,你脾氣壞,皇上脾氣更壞。吵翻天能吵出什麼結果來,皇上怕擔罵名,韓定國怕擔罪名,隨意挑個替罪羊出來,事情一解決。立即殺之以快天下人之心,保證皇上英明神武的大名會傳遍五洲四海」。
他笑的更歡,「果然還是玉娘夠卑鄙!」
我滿頭黑線,靠之,乃罵人能不能別裝出這副欣賞的不得了的惡心模樣?
「小子,過來」。
某人僵硬了,靠之。老娘的善良大姐姐形象啊啊啊!
「小子,好好學學,」某韓愉悅無比的拍著某家寶貝的肩膀,「卑鄙沒關系,但一定要卑鄙過後還能像玉娘般無人不贊善良仁義」。
我一腳踹了過去,某花連同椅子悲慘倒地。卻依舊笑的渾身顫,好吧,此君也是奇葩一個。
天氣越來越冷,不久大雪飄飄而下,我支起窗戶。看著大雪中斗笠簑衣的少年咪咪的笑了,「我家去病長大了」。
「他不姓李,」改不了毒舌本質的某花。
某明智的裝作沒听見,「御花園的梅花肯定打苞了,我們一會去采些回來做湯綻梅好?」
「附庸風雅」。
某繼續裝作沒听見,「再采了梅花上的雪回來,掃雪煮茶,也不錯,來人,去找些上好的狼毫和竹剪刀,幾只玉盒,再拿幾只竹籃」。
韓玫瑰看了看窗外,「那孩子也憐,每天到晚飯時分都要惶恐一會,生怕你趕他回去」。
我依舊裝作沒听見,笑眯眯下了炕,幫剛進門的霍寶寶解下簑衣,攤開他的手看了看,「以後練功不準那麼拼命,知不知道?」
他嗯了一聲,拿下斗笠,「李無慚嗦死了,又不是雨,非要我穿這勞什子」。
「身子要從小保養,否則老了有你好受的,我現在一到陰雨天就渾身疼,難受的」。
他蹙眉,「太醫瞧不好?」
「說是得慢慢養著,哎,一到下雨功夫都得打個折扣,所以,你給我養好了,要是我下雨天想揍人,你就在旁邊幫我掠陣」。
那邊宮女擺上早膳,韓玫瑰懶洋洋拿著個饅頭啃著,「又快到年關了」。
我笑,「惦記你的生辰禮物了?」
他哼,「除了第一年你費了些心思,這幾年那些我看都懶得看一眼」。
「是小女子的錯兒,今年一定給大人一個驚喜好?」
他懶得理我,轉頭去看窗外。
「剛練完劍,先喝點粥再吃那些硬的,」我殷勤無比的盛了碗粥遞給霍寶寶,數年時間一滑而過,如今的霍小少爺也非當日滿地打滾的小破孩,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優雅之態,靜靜喝著粥。
某韓冷哼,「霍去病,我勸你還是夸夸那粥熬的好,否則她今晚該睡不著了」。
某一個白眼甩過去,「好了你啊」。
他再哼,「我怎麼不見你熬到半夜就為給鮭魚挑刺,然後給我熬一碗魚糜粥?」
我用筷子敲他的碗,「喂,注意影響啊,你這是跟小孩子搶吃的?」
「我不是小孩子!」
某立即妥協,「我們去病長大了,怪不得我老了」。
「你沒有老!」
我眯著眼笑的燦爛無比,「說的是,老娘年輕著呢」。
韓玫瑰忽地一嘆,「再拖下去真要成全長安的笑柄了」。
「笑讓他們笑好了,笑夠了他們自然就不笑了,老娘我現在日子不知道多舒坦,嫁人了婆婆小姑子的一大堆,煩也煩死了」。
韓玫瑰輕嗤一聲,倒也沒有繼續毒舌,霍寶貝伸筷子夾了塊蓮蓉酥放到我面前的碟子,我咬了一口,笑的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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