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不知有誰低聲叫了聲十七,我動了動,發覺那陣伴我入睡的清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小少爺」。
門外霍寶貝聲音壓的極低,「皇上叫玉娘什麼事?」
「無事」。
「十七!」霍寶貝忍怒,「我只是擔心玉娘」。
「小姐不希望小少爺為小姐擔心」。
「玉娘因我幾句話送走了團子,你說她會不會有一天也送你走?」
「小少爺不如想想,小姐入睡極是警醒,這時會不會已經醒了」。
某娃明顯心虛了,一時沒了言語,好吧,還是太女敕啊!
某人順著床滾了幾圈,然後噗通一聲摔了下去。
「玉娘——」
「小姐——」
鑒于某娃腿腳不便,十七上前一步抱起我放到床上,我沖他笑的無辜之極,「墊子太滑」。
十七抽了抽嘴角,某娃到了跟前,「摔到哪兒了?」
「沒,呃,我再眯會,玩你們的去」。
霍寶貝伸手擦了擦我額頭,「才一會就出了這麼多汗」。
「剛剛摔的,不用管我」。
霍寶貝依舊坐上床頭,一手扇著羽扇,一手拿著竹簡,我卻再也睡不著,折騰半天終于忍不住了,「寶寶,你不喜歡看書就別看了,這長安認識字的公子哥兒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他嗯了一聲,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我伸手捉住他的左手,「寶寶,你不用為我的喜好改變自己」。
「我知道,可是那天你跟韓大夫說什麼太息,掩涕的,我听不懂,看書很難受。听不懂你的話更難受」。
好吧,誰來告訴我,天才又早熟的孩子到底該怎麼教?
「玉娘,」他用羽扇指著書簡。「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說的簡單,要如何才能知己知彼?」
「呃,平時沒事可以多關注敵人的情形,到打仗時還可以派探子去打探敵情」。
「就這麼簡單?」
「呃——」
「玉娘,你了解衛夫人嗎?」。
「呃——」
他微微揚起嘴角,「舅舅說過你曾和衛夫人在深宮相依為命兩年,之後又時有往來,應該很了解,而知己。你應該做的更好,可為什麼還是會處于下風?」
呃,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軍事天才,這麼點大就知道將兵法從戰場拓展到女人間不見硝煙的戰爭?
「舅舅說是因為你心軟,更因為我們不忍傷害衛家。我卻覺得是因為你們之間實力的差距,如果你是皇後,有個太皇太後外祖母,有個大長公主娘親,再得了皇上的寵愛,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衛娘娘騎到頭上」。
呃。說慢點,請給點時間讓某仰慕一下未來冠軍侯的風采!
「要我說三十六計七十二變都是假的,只有實力才是真的,如果我大漢有一支足夠強大的騎兵,又何懼一彈丸之國的匈奴?管他凶狠似狼狡詐如狐,都逃不過我大漢的手掌心!」
好吧。未來的冠軍侯開始慢慢展露其鋒芒,誰有相機借某一下,讓某永遠記下小小少年雄心萬丈的豪情。
「再比如說十七敢無視我違逆我,不過是因為我不夠強大,如果有一天我能如皇上般權震四海。他還敢麼?」
好吧,原來還是一小心眼的娃!
「可是我現在還沒有那個能力,玉娘,要怎樣才能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不被人欺負?」
我敲上他的腦袋,「是你欺負他吧?」
某娃不滿,「玉娘,我在請教你」。
「蛇打七寸,同樣,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七寸」。
「那十——衛夫人的七寸在哪?」
「皇上」。
「皇上?」
「衛夫人起于寒微,不似皇後,即便失了君寵,她也依然是一國之母,是大長公主的掌上明珠,衛夫人,包括衛家,一切榮寵都來自皇上,今日衛家看似榮光無限,但只要衛夫人失寵,所有榮華都會一夜喪盡,甚至性命都難以保全」。
「舅舅也這樣說」。
我笑了笑,聰慧溫柔的衛家二郎會是某人心中永遠的痛。
「那玉娘你?」
我笑,「我的七寸不是早被你小子抓住了,還動不動打一打的?」
「我沒有!」
「沒有?昨兒是誰故意說了一大堆,好叫我心痛心軟,送走團子的?」
某娃漲紅了臉,「玉娘,我只喜歡你,你為什麼不能只喜歡我?」
「只喜歡我?好像有人忘了自家舅舅了吧?」
「那是舅舅,就像父親,喜歡父親是應該的」。
「團子又乖巧又可愛,我喜歡她也是應該的」。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某娃語塞,憤憤哼了一聲,我揚聲,「十七,我家寶貝兒拐彎抹角的就是想問怎麼對付你,你不介意我告訴他吧?」
某暗衛沒有聲息,于是某人得瑟笑了,「不吭聲我當你默認!」
霍寶貝又哼了一聲,我拍拍他的手,「十七,暫且回避,不準偷听噢!」
「玉娘,我不喜歡他」。
「就像你不喜歡團子,」好吧,十七的擔憂很有道理,這娃子對我的依戀是太過了些。
他哼,我翻了個身枕上他的腿看著屋頂,「去病,我跟十七第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他只有淡淡的一句話,整整兩年時間,小姐在樹屋里看衛大人,我就在不遠處看小姐——我當時恨不得大哭一場,這樣單純,不帶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報的喜歡,我遇到了,是我這輩子的福氣——」
「我也可以!」
不,你做不到,我仰頭親了親他的臉,笑的溫柔,「他只偶然跟我打了一次交道,而且也許永遠沒有第二次打交道的機會,他卻那樣默默看著我,後來更是為了我不惜冒背主的大罪,去病,跟他相比,你舅舅那所謂的喜歡,黯然失色——」
某娃想反駁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我閉上眼楮,「去病,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喜歡上他,而是要你知道,他是個值得喜歡值得尊敬的人」。
某娃咬牙,「那你說他的七寸在哪兒?」
「他的七寸——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他的暗衛身份,我喜歡他依戀他,傳入皇上耳中,他只有一個死字,而上次我回長安之前曾說過,只要他開口,我永遠不再踏入長安,可他卻拒絕了——」
霍寶寶沉默半晌,開口,「為什麼?」
「因為,暗衛大多是活不過三十五歲的,他應是怕,自己沒辦法照顧我一輩子」。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唯余兩人綿長卻略帶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霍寶貝緩緩開口,「皇上叫你什麼事?」
「他見到我跳舞,大約是,見色心癢吧」。
「玉娘——」
「寶寶,皇上的耐心不多了,我必須在他耐心用盡之前離開長安」。
他僵了僵,「你又準備拋下我?」
我輕笑,「那麼,我的去病,告訴我,你願意永遠離開你的舅舅跟我一起遠走他鄉嗎?」。
「我們叫上舅舅一起」。
「他不肯的,這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夢想,還有他的前程——」
「你不是舅舅!」
「那你大可以去問問他,不過記得保密,否則哪天我真的被逼進宮了,就是你害的」。
他沉默,我爬了起來,用手梳理著亂糟糟的頭發,「你現在想起那只小狼還會難受嗎?」。
他點頭。
「那我再送一只一模一樣的給你,你會不會很快忘了它?」
他搖頭,「不會」。
「那它死了會不會阻礙你喜歡新的小狼?」
「應該——不會」。
我愉悅的拍拍他的頭,「這就對了,就算我哪天走了,你還會遇到比我更好也比我更愛你的人,到時候你也許想到我時還會心痛,但卻不會妨礙你喜歡那個新來的人」。
「不會,我不會!」
我下床穿上鞋,「我去洗漱,一會該吃晚飯了」。
「玉娘,」他拉住我的袖子,「你不是那只小狼,也不會有人比你更好」。
「去病,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話」。
「玉娘,我——」
我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先讓我去洗漱好不好?」